人总是奇怪的。当心中存着什么的时候,其他的东西便都褪色了。
卫君晞确实很好。长得高大英俊,文质彬彬,且正直可靠。庄叔颐住在外婆家的日子,他是每日必来。今日带些绽放的鲜花,明日带些甜蜜的糕点,从没有空手来。
他似乎很喜欢庄叔颐。
可是庄叔颐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她不讨厌这卫君晞,可若是论及情爱,那便谈不上了。她的心早就被装满了,没有半点空隙可以叫别人撬开。
门若是从外头关上的,还有锁可以撬开。但这门若是从里头关上的,那便是用上破壁的炸药也是绝打不开的。更何况门里的那个人也绝不肯别的什么人进去。
“蔡校长真可谓是教育大家,民国九年秋竟在北大招收女生,开中国公立大学招收女生之先例。真可谓是民主之先锋,人权之典范。”卫君晞说起这话,眼睛亮极了。
这一点却又令庄叔颐觉得他有着不可争辩的可爱之处。一个有着先进思想,有着民主意识的人,再怎么样,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是啊。既已是民国,除却了封建旧俗,自是该有一番新面貌。”庄叔颐赞同极了。“只是如今,像蔡校长这般的民主人士能想到女性之教育权的,还是太少了。”
“不过,我相信,封建倒塌,新国建立,未来自是会越来越好的。不过,若是有志之士不能为之努力,那便是枉费了。庄小姐为什么不能也做一个先锋呢?也许将来还能做开国第一个女校长。”卫君晞的可爱之处,实在是普通人难以匹及的。
“这也不错。”庄叔颐笑着答。他确实很会说话,而且说的话也很对她的胃口,既不咄咄逼人,也不温吞磨人。母亲确实是千挑万选出来这么一个。
可是偏偏,她没办法。
若是爱意可以被控制,她为什么不能像大姐那样拥有两情相悦的爱人呢?非要自讨苦吃,选择如今这般折磨的暗恋,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
一想起来,明明还算有趣的谈话,也味同嚼蜡了。她嘴里泛起苦涩,连齿间的蜜饯也全然没了甜味。
“庄小姐如此喜欢读书,为何不想想将来深造呢?北大如今也已经不失色于外国的大学,便是不去美国,去北大也不错。只是进学很难,不知庄小姐是不是有所准备呢?”卫君晞笑着对她说话,眼睛直视着庄叔颐。
庄叔颐戴上惯用的笑容,温和地答道。“恩。这倒是不错。”
在没有她的午后,那个人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是像以往一样喝茶读书,还是做些她不知道的隐秘的事情呢?
上一次,他偷着私下里去教训那庄志平了吧。他还以为她不知道。但是她一眼便能看穿他心里藏的秘密。他确实对她很好,好得足够叫所有人眷羡。
可是那份好,不过是一个人对早晨路边绽放的花朵,夜晚丛中闪烁的萤火的喜欢罢了。那份喜欢,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
庄叔颐清楚,明白,所以绝望。
“庄小姐,庄小姐?”卫君晞说着话呢,突然庄叔颐便没有声响了,觉得奇怪而转头去看,发现庄叔颐陷入沉思。他忍不住偷笑起来。
“啊?”庄叔颐抬起头来看他,青年的笑格外的光亮,那模样意外地有些像阿年。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笑什么呀?”
“我、我……”卫君晞一下便被她问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庄叔颐觉得他这脸红的样子,甚是可爱,有点像佑佑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地吵杂了起来。“出了什么事情?”庄叔颐总觉得是出了事,站起来便要往外走。
卫君晞想阻止她,喃喃几句。“外头还有别人在呢。”
“难道有人在?我就不能去了。”庄叔颐回头便是这一句。也非是有心,只是她向来敏感这一类的话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君晞缩了手,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庄叔颐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转过头唤他一起。“是我说话冲了,你快来,不管怎样。我们出去瞧个热闹也好。”
“好。”卫君晞立刻便开怀了,乖乖地跟在后头。
庄叔颐还真是打算出去看热闹的。在外婆家,向来是没人敢来闹事的。以外婆的身手,那是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双宰一双,便是嚣张的绿壳,那也是有来无回的。
更何况她还有五个舅舅呢,皆是习武学医之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此处捣乱呢。
“你们救了我姑娘,实在是太感谢了。”原来是来道谢的。庄叔颐还没出去,听见声音时还这样以为。“但是我姑娘的清白……”
好嘛,原来是来威胁人的。庄叔颐立即便气起来了。她好心好意去救人,可不是想给自家找麻烦的。
庄叔颐有个坏习惯。若是有人敢让她不高兴,她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对方高兴的。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小姑娘。
“怎么,你姑娘的清白,比她的命重要啊?”庄叔颐噌地一下便推开门,大声地驳斥道。
“你是谁?这么蛮横无礼的丫头片子,大人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吗?”那说话的女人膀大腰圆,光是胳膊肘恐怕就要比庄叔颐的腰更粗了。
“‘孟子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若这么说,便是不值得被人家尊敬了。”庄叔颐不甘示弱地反击道。“我若是丫头片子,那也是别人家的丫头片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