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格窗照在卧榻上,温暖而柔和,炽亮刺眼。
重病卧床的皇甫嵩迷迷糊糊的缓缓睁开眼帘,下意识抬手遮住强光,却无力抬起手臂,只得再次闭上眼睛,气喘吁吁地喘息着。
算上今天,他已经躺在病榻上整整两个半月,膳食不进,每天以参汤续命。
事实上,早在五月初,皇甫嵩便一病不起,曾一度昏迷三天四夜,差点醒不来,就此撒手而去。然而,当他的长子皇甫坚寿在他耳边念叨着天子突发重疾之时,皇甫嵩竟然从昏迷中醒过来,硬生生挺过一劫。为此,朝中许多老臣都来看望他,其中不乏询问他昏迷之中为何突然清醒过来的原由者,可他却含糊其辞,对谁都没有透露实情。
其实,昏迷中的皇甫嵩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但意识却十分清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便会在昏迷中安祥辞世,再也不会醒过来。但其子皇甫坚寿的一句话无意中触及了他心中执念,让他心中还有牵挂、心愿未了,促使他求生yù_wàng愈发强烈,以致于在死亡边缘徘徊一圈后又清醒过来。
自此,一股执念支撑着皇甫嵩在病榻上硬是躺了两个多月,一直持续到现在。
今天,又看见清晨的阳光,证明他还活着,执念未消,心愿未了。
伴随“吱呀”一声轻响,皇甫坚寿轻轻推门进来,而后打开房门,并将不远处香烟袅袅的熏炉拿到门外。如此就能让清晨的新鲜空气进入房间,今日无风,又是一个艳阳天,不用担心寒邪入侵。
“父亲,孩儿来看你了。”轻声呼唤一声,看到皇甫嵩手指动了一下,皇甫坚寿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走到卧榻边拉开窗帘,让阳光彻底照进来,如此适应一会儿,就不再扎眼了。
“寿儿来了。快、扶为父起来。”一声低吟,皇甫嵩再次睁开眼睛,仍觉光亮刺眼,不过却已能够适应。
皇甫坚寿闻言后,颇为费力地将父亲搀扶着坐起来,然后在他背后垫上特意缝制的靠垫,让他靠坐在榻上。
坐好后,皇甫坚寿试试自己刚刚端来的一盆热水,水温正好,随之拧干布巾为皇甫嵩净面、擦手。这些事情。他每天都在做,早晚各一次,每天还要给父亲擦身,其他时间则由侍女随时侍奉着。其实皇甫坚寿的身体也不好,是个病秧子。常年带病,药不离身。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亲自服侍父亲皇甫嵩,实为难得的大孝子。
一切收拾妥当后,皇甫坚寿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忍不住想要咳嗽。却碍于父亲当面,生生忍着,借故端水盆出门,躲在房外咳嗽几声。稍稍舒服一些后,他咧咧嘴角,让自己的表情迅速恢复如常。而后神色自若地回到房中,坐在卧榻边陪父亲说说话。
这一切,皇甫坚寿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父亲不可能发现,可他却不知道皇甫嵩对此心知肚明。曾在夜深人静时躺在榻上暗自流泪,彻夜难眠。皇甫嵩这一生很少落泪,即使是在被董卓羁押即将处斩之际,他也不曾皱一皱眉头,更别说潸然落泪了。然而,眼见身染痼疾的儿子日复一日地服侍自己,累得汗流浃背之时,他真的很心疼,恨不得自己立即死去,省得拖累儿子。可是他心有所系,等不到自己惦记于心的事情,他不愿就此离去。
“这些日子难为寿儿了,都是为父拖累了你。”最近半个月来,皇甫嵩几乎每天都要说这句话,语气低沉,听起来似乎很随意。然则,这里面饱含着他对儿子的疼爱和对自己的自责。奈何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不会在儿子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过于感性,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他曾经一样坚强,威武不屈,不被病魔压倒。
皇甫坚寿爽朗一笑:“父亲言重了。为人子者自当尽孝,这都是孩儿份内之事,理应如此。”
皇甫嵩欣慰地露出一抹笑容:“我儿乃至孝之人,为父此生有子如此,虽死无憾。对了,最近几日怎不见你出门,莫非城中又有大事?”
“嗨!父亲若不提起,孩儿险些忘到脑后了。”皇甫坚寿一拍脑门,懊悔不迭地惊呼一声,当即说道:“确如父亲所说,这几日城中连发怪事,一件比一件诡异,却又不明原由。这第一件事便是天子和百官们前往娄底原祭陵,至今已有一月,却迟迟未归,以至于长乐宫整日紧闭宫门,好久不曾早朝了。其二,十日前,司空李傕突然调集兵马出城,行色匆忙,直奔东边而去,五天后方才返回。
其三,还是司空李傕的事情。四天前,他带着独子李式前往汉中前线,据说是去见大将军李利,具体为何不得而知。但昨天下午,他们父子又回到长安,傍晚便传出李傕被免去司空之职,出任雍州刺史、领车骑将军,秩同三公,待李利西征归来,他便要离开长安,赶赴雍州上任。李傕无故被罢免,可他的独子却升任平寇将军,进爵关内侯,驻守雁门关。
这最后一件怪事则是,不知从何时起,驻守郿邬的虎贲营铁骑悄然开进城中,悄无声息地接管城门防务。以至于最近几天,城门守备格外森严,任何进出城门之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盘查,稍有可疑便立即扣押,至于如何处置这些人尚不得而知。”
皇甫嵩靠在软垫上微眯着眼睛,将儿子所说的四件事情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沉思不语。
半晌后,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声道:“李文昌终于将李傕安排到他该去的地方,好让压制了三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