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瓒已是大人,又亲身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父亲一生忠义,却偏偏被构陷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他心中自然寒心。
加之,他自己有军功,有本事,就算不回定国公府,也没有什么。
还有谢琛也表过态,他也一样亲身经历过那些事,加上,他是大房的人,本就觉着爵位与他无关。而且,他也对学问更敢兴趣,就算日后不想求取功名,为朝廷效力。他也可以跟着夏成勋做学问,李院长又很是喜欢他,日后,哪怕是在陇西学院执教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晔儿不同。
他没有经历过那些,李氏也没有对他刻意灌输过仇恨,对朝廷和皇家,他没有谢瓒和谢琛那般强烈的抵触之心。
而且,往后,哪怕是为了皇家的名声,李雍必然也会对定国公府优容有加。
晔儿回到定国公府,那便是唯一的继承人,往后,即便文不成武不就,那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作为母亲,李氏想给晔儿选择一条平顺,容易的路,那都是情有可原。
李氏正在帮谢鸾因叠衣裳,闻言,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抬起眼,望向谢鸾因道,“阿鸾,我虽只是谢家的媳妇儿,可晔儿却是谢家的骨血,身上有谢家人的血性,无论他们往后会如何优容定国公府,改不了的,却是他们是我们的仇人,中间隔着灭家杀亲的血海深仇,再多的优容,我们又岂能领受?”
谢鸾因望着她片刻,见她神色没有半分闪烁,便知她说的是真的,不由微微笑道,“不管大嫂作何决定,只要你想清楚了,我便支持你。”
李氏抿嘴笑了笑,不再言语,只沉默地帮谢鸾因收拾行装。
边上白绮罗到底是外人,自然更不好说什么,只是略作沉吟之后,便是上前递给了谢鸾因一只黑漆盒子。
盒子很是小巧,却并不打眼。打开之后,里面铺着大红色的毡绒,上面,却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白玉印信。
谢鸾因既是诧异又是狐疑地抬头往白绮罗望去。
白绮罗微微笑道,“大人和夫人此回去京,我们白家在京城全无人脉,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那时,我家中长辈曾在京城汇丰钱庄存了一笔钱,这是印信,交与夫人。夫人若是有何急用,尽管凭印信往汇丰钱庄去取用。”
谢鸾因挑眉,心中不是不惊讶,那笔钱必然不是小数目,白绮罗竟然敢做这样的主?如今这样的时候,白家站在他们这一边,那还真算得豪赌了。她未必就会用这笔钱,不过,这情,却还是要承的。
谢鸾因略一沉吟,便是将那印信收起道,“如此,便多谢白姑娘和你一家盛情了。我一走,家中诸事繁杂,还要延请白姑娘帮衬我大嫂和怜姐儿一二。”
见谢鸾因收起了印信,白绮罗像是放心了一般,眉眼都舒展了开来,爽快地应道,“夫人尽管放心。”
谢鸾因本就不是那经不住事的,并无太多惊惶之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屋里伺候的,拿什么,拿多少,放在何处,一一规整好,又有李氏和白绮罗帮衬着,等到天色擦黑时,便已将行装收拾得差不多了。
本想留她二人在正院用了晚膳再回,可李氏惦记着晔儿,白绮罗也有其他的考量,便是推辞过后,让她早些歇息,便离开了。
齐慎没有回来,谢鸾因一个人用过膳,眯着眼发了半天的呆,看着天色不早,这才洗了歇下。
齐慎回来时,已是夜深。
怕吵着她,他行动间皆是轻手轻脚,洗漱好后,翻身上床,刚放下帐子,便听得身后谢鸾因的声音响起,轻问道,“该安排的,可都安排好了?”
“你还没睡呢?”回过头,帐外的留灯本就不亮,又隔着厚实的帐子,帐内的光线更是暗,可那一双圆外的明亮。
“你不在,我睡不着。”谢鸾因低应道,语调里带着一丝丝撒娇,说罢,便是朝他怀里靠了过来。
齐慎展臂将她拥住,她在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齐慎扭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低声问道,“怕不怕?”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大抵也只有她才能听懂了,谢鸾因抿紧嘴角的笑,摇了摇头,“怕什么?有你在,刀山火海我都不怕,区区一个京城,有什么了不得的?”
那副恣意嚣张的模样,深得他心,即便是他纵得,他满心满眼里也只有成就感和欢喜,这就是他的女人,便该这样恣意嚣张地活着。他允她,天宽地宽,无忧无怖。
齐慎只觉得从接旨之后,就一直不平翻搅的心突然沉定了下来,波平如镜,凑过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低低道,“睡吧!”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一切就绪,车马齐备。齐慎也没有刻意耽搁,用罢早膳,便下令启程。
他这样,那英公公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可能也是因此,路上待齐慎与谢鸾因夫妇二人都更是客气。
因着有女眷随行,马车行得慢,他们虽然没有刻意在路上耽搁,可也花了近二十日的工夫,这才到了京城。
进了阜成门,齐慎便驱马到了英公公座驾近前,笑问道,“不知进城之后,末将是要马上随公公进宫见陛下,还是……”
这亲切又不失恭敬的语气,让英公公心中熨帖得很,当下,便是和颜悦色地笑道,“既然已经入京,咱家便先回宫向陛下复命去了。大人和夫人可以先行回府上暂歇,等到陛下传唤再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