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战不退的人,蒙古人其实是很欣赏的。
对于这种人,他们表达敬佩的习惯,是砍下对方的头,插在矛杆上,竖在战场最高的地方,让所有的人都看得到。
瞧,你们最英勇的人,也死在了我们刀下,你们还抵抗什么?
宋武德大夫、左骁骑大将军并眉州防御使曹友闻与其弟弟、庆州知府曹友万的头,就这样被砍下,插在了阳平关的城楼上。
头颅犹自怒目圆瞪,虽没有了生气,但虽死犹生的气势,依然能让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天上下着小雨,与血混在一起,顺着矛杆滴下,流畅到城楼上,再顺着城楼砖缝间,滴到从城楼下呼啸而过的蒙古战骑的盔甲上。
一面面宋军的战旗倒在泥水间,跟平日里握持它们的战兵们一起,倒卧混合在一处,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上,插着无数的箭杆,刀枪遗弃了满地,偶有幸存的伤马徘徊在其间,守着主人的尸首悲嘶不止,久久不肯离去。
关墙上,一架架威力无穷的床弩在雨中烈烈燃烧,雨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有重伤未死者在低低的呻吟,但是无人理会。
从秦汉三国时就耸立在这里的关墙墙体仿佛被巨人挖抠过一样,坑坑洼洼的宛如十余岁少年脸上的青春痘,几乎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不少地方外层包裹的条石被砸掉,露出里面的夯土来。
一排被俘虏的宋军被绳索捆成一排,跪在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无比的关隘前,一队队的蒙古骑兵从他们面前驰过,铁蹄铮铮,污水血水四溅,骑兵队伍延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战死的尸体堆满了关楼的内外,几欲塞道,血在黄土地上汇聚成了条条小溪,肉沫与浓烈的血混在一起,粘稠而令人作呕。
十余个蒙古士兵面无表情的挨个砍着战俘们的头,“刷”的斧子落下,一个宋兵的脑袋就掉到地上,“咚”的一声,宛如石头落地,就像低着头的战俘们麻木的心沉到了底,失去了求生的希望。
蒙古西路军前锋官汪世显眯着眼睛骑在战马上打量了一下高高竖立着两根矛杆的关楼,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问左右:“听说这个宋将还是个文官?”
立刻有人答道:“是,原是宋国沔州知府,最近才提为眉州防御使的,在他们四川制置使帐下,算是头一号的大将。”
“文官还这么猛,真真男子汉也!南人羸弱,重文抑武,能出这么一位将官,实属罕见。”汪世显皱眉看着道路两边、正在将堆在道路上的尸首往两边乱扔的蒙古兵,摇摇头:“他们一共有多少人,五千还是一万?”
“大概七千多人。”一个部下道:“除了俘虏的几百人,余者皆战死。”
大将达海脸上被砍了一刀,敷药之后随意的用布包裹着,斑斑血痕透布而出,令他显得狰狞凶狠,他闻声向汪世显道:“这么点人,还能在我军十余万人车轮战下坚持这么久,倒是一员悍将,而且宋兵都是布甲,遇雨一淋,打起仗来比铁甲还沉,跑都跑不动,却还可以杀我战兵无数。别人说宋国国富军弱,今日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这倒不一定,我们南下以来,势如破竹,遇城克城、逢军破军,哪里有一战之将?”汪世显倒是看得透,抚着座下马儿的鬃毛悠然的道:“此人能战敢战,依然被我儿郎砍了脑袋,就算再来几个又如何?我蒙古铁骑马蹄到处,所向披靡,一两个有骨气的南人,又何足道哉?”
左右于是放肆的笑起来,挥舞刀枪,在雨里怪叫连连。
过路的骑兵认出这边的上官,也在马上舞着兵器附和,犹如野兽过境,鬼哭狼嚎一般。
“大人,关城里外,捉到几千民壮百姓,怎么处理?”一个偏将催马过来,抱拳问道。
“照例,砍了。”汪世显简短的答道,表情漠然,眼皮都没眨一下。
“是。”那将官正欲催马离去,却被汪世显一个“慢”字喊了回来。
“把这关城也推了,踏平这里。”他望望因为连日大战而显得格外破败的阳平关城墙,冷冷的道:“把宋人的尸体都堆在两边,一个活人也不要留,尸体堆里一定有装死的,找出来,活剐了。”
那将官再次高声应承,催马离去。
达海凑上来,狞笑着道:“大人,探子来报,我们一路屠城破关,杀人无数,宋国剑阁守将已经吓破了胆,昨晚上就已经弃军逃走,现在剑阁已然空城一座,不若末将率一支轻骑,先行叩关,为大军开路。”
“哦?弃关逃走?”汪世显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看来宋国真的无人啊。”
达海用舌头舔着脸上的血水,兴奋起来:“大人,剑阁一过,再无天险,一路杀过去就是宋国的成都府,听人说,成都府是天府之国,钱财金银无数!人口众多府库丰足,我们辛苦这么久,可算找到一处洗掠的好地方了!”
汪世显笑容更甚了,闭起眼仰天深深的吸了一口包含着血腥味的空气,再睁眼时,已是暴戾满腔。
他猛勒缰绳,坐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汪世显以马鞭作指,暴喝一声:“好!大军加快速度,向成都府进军!达海为前锋,前出剑阁,为大军开路!”
达海昂起人熊般的身子,在雨中甩一甩头上的水,高声道:“末将领命!”
两人身边,无数的骑兵策马奔腾,马蹄在雨中与地面泥泞践踏,如雷鸣般的震荡。
排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