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彦震闻声大喜,对高迷罗叫道:“相国已经下令,你还挡在这里干什么?”
他把大手一挥,向后面喊起来:“众兄弟,相国怜我等在雨中良久,特开城让我们入城歇息,都随我进关!”
大雨中被淋得落汤鸡一般的大理兵卒们早就不耐烦了,雨地里不禁冷,还难受,天气阴沉,寻常人哪里受得了,很容易生病。
而且大理军卒,无论穿的铁甲还是皮甲,淋了雨都重得要命,特别是皮甲,泡水之后不仅比平时要重,而且晒干之后会开裂翻皮,影响防护效果,泡得越久越严重,如今日这般淋一上午今后基本上就不能用了。甲胄贵重,兵卒们很爱惜,恨不得早点找个躲雨的地方避避雨。
段彦震这么一挥手一发话,整个队伍都鼓噪起来,军士们起着哄高喊着“多谢相国”,一窝蜂的朝前涌去。
高迷罗大骂起来:“段彦震!你要乱来是不?要乱来是不?”
他虽吼叫得大声,但在几千人的鼓噪声中连浪花都不算,亲卫赶紧拉着他的马朝一边回避,以免被自己的人挤着。
高迷罗的八千后军见相国发话了,一来中军后军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便再拦在路上挡着人家的路;二来雨这么大,谁都想早点进城躲躲,傻子才会杵在雨地里挨淋。
于是后军也乱了起来,因为他们离城门要近一些,近水楼台尚且先得月,近城门者自然要先进城了。
城门却只有那么宽,仅能容四五个人并行,几千人近万人一起涌过去,拥挤是难免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前军打了败仗,不少逃回来的败兵就夹杂在中军里面,大伙儿一问,败兵们添油加醋的把石门蕃描述得如神鬼下凡的一般凶悍,特别是说到那些浑身是甲的鬼卒时候,简直是白着脸颠着胆说的,这时代人心单纯,一说就信,对石门蕃的畏惧,愈加的多了几分。
早进关城早安心,大家都是一般的心思,众人都争先恐后朝城门处涌去,如果高迷罗和段彦震对峙时尚且还能维持队伍有序的状态,铜锣一响,军阵一乱,就再也无法遏制了。
关门处乱作一团,数千人挤作一堆,一些人被挤倒在地,痛叫着大骂,旗杆兵器扔了一地,场面犹如难民逃窜,哪里还有军队的样子。
高迷罗在跳着脚发火,他想找段彦震扯皮,却连对方的人影都看不到了,乱哄哄的人群中,谁也找不到谁。
龙首关城高两丈,耸立在两山之间,关墙延绵两侧,浑厚坚固,关楼上筑有箭楼,登临其上,下面一览无余。
高逾城隆站在箭楼上,头顶的飞檐遮挡着他的身形,他瞪着眼看着下面混乱无序的一幕,脸色难看至极。
他当然不会想到,出于保存兵力的目的敲响铜锣打开关门,居然会有这种效果。
“无能啊!无能啊!”他咬着牙摇着头,痛心疾首:“信直福无能,前军出去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全军覆没!该死!”
“段彦震无能,看着信直福覆亡隔着几里路却不敢支援,如此怕死,该杀!”
“再看看下面,进个城都乱成这样,这还是我大理的兵吗?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乱民!”
身边的人无人敢说话,相国在生气,这当口附和几句万一不对,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天这事,摆明了是高逾城隆自己搞出来的,强令信直福等人雨天领兵出战,犯了兵家大忌,雨地里作战想着都累,而且雨越下越大,天公也不作美。
军队败退回来,气头上的高逾城隆又由着性子不开门,让高迷罗带人堵着门逼段彦震回去拼命,这是人干得出来的吗?段彦震就算想打他的兵也不会答应啊。
眼看僵持不下,高逾城隆顾虑到大雨中士卒本就是败兵,士气低落,久久不让他们进城终究不是办法,日后打仗还得靠他们卖命,至于段彦震等军将,也要放进来之后再作处理,于是权衡一阵,高逾城隆又下令鸣金开城。
但凡知兵的人,都知道高逾城隆把带兵的禁忌全都挨个的犯了个遍,没有逼出哗变算他烧了高香。但无人敢劝他,能够在他跟前说上话的大将都在外面,留下的不是文官就是品级太低的武官,文官不懂兵事,武官没有胆子,谁敢去说?
于是高逾城隆犯错却不自知,反而还一个劲的埋怨将领无能,盘算着等下怎么才能平稳的把段彦震等人拿下,换谁上位方才稳妥。
关楼下面的喧哗,纵然在大雨如注的天气里,依然能够传出好几里地。
段五在雨中疾奔,一身的皮甲都已经湿透,他右手持刀,左手藤牌,脚下的麻鞋沾满了黄泥,却丝毫没有妨碍他狂奔的速度。
在他身侧前后,数千黑压压的石门蕃步卒紧紧相随,大部分的人都是一身麻衣轻装,没有披甲,让他们跑得更快。精明强悍的蛮兵在雨地里跑起来一点没有窒怠的感觉,常年山间奔波求生的生活,让他们轻车熟路的习以为常。
沿途有些蹒跚而行拖在后头的大理溃兵,膛目结舌手足无措的在一边看着蜂拥而过的石门蕃蛮兵,惊惧得无法言喻,不过石门蕃人无人理会他们,如一阵随着大雨刮过的风,向龙首关的方向掠去。
万万没有想到,石门蕃竟然衔尾追过来了。
这是要夺关啊!
远处的龙首关已经近在咫尺了,大量拥挤中的人群发出的喧哗几乎就在耳畔,段五眨了眨眼皮,将模糊了视线的雨水从眼睛上去掉,于是更为清晰的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