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领,这回宰了那么肥的羊,兄弟们可出了大力气。”一个手里抓着羊排,啃得满嘴油的精壮汉子冲金汝成喊道:“是不是让大家放个假,回噶达城去消遣消遣?天天都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转悠,人都要闷出鸟来了!”
他这一声喊叫,得到了山呼海啸般的附和,不单单坐在这一圈的人大笑着喝彩,就连远处和更远处的人,听清或者打听清楚之后,纷纷激动的怪叫起来,或坐或站的兴奋地挥舞拳头。
“对啊,大头领,出来好多天了,饮雪喝冰的,人都要麻了。”
“我连女人味道都忘记了。”
“好啊好啊,李堂主说的好,左右干了一票大的,回去也能交差,天寒地冻的,回去暖暖身子骨也好。”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来,从四面八方涌向金汝成的方位,其中竟然夹杂着一些非汉语的声调,古古怪怪的。
金汝成端着酒碗,埋头认真的喝,不将众人的愿念放在心中,仿佛耳朵聋了一般,毫无反应。
众人嚷了一阵,就索然无趣了,悻悻的坐下,该干嘛干嘛,那个李堂主,也被旁边的人拉下去,凑近耳朵说了什么,闷着头不做声了。
金汝成一口气把碗中略显苦涩的青稞酒一气喝干,把土碗扔到地上,抹抹嘴,瞅了一眼身边坐着的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风格迥异的皮袍,袍子长及膝盖,泛着羊毛边,一头长发编成辫子绕着脑袋盘了一圈,脚上蹬着一双牛皮靴,腰里别着弯刀,皮肤黝黑,红彤彤的高原红印在脸上,正拿着一块羊肉,慢条斯理的啃着。
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吐蕃人。
“布鲁赞大人,他们刚才喊的,你也听到了。”金汝成抓起一块布,擦擦手:“他们说的不错,一千多担川盐,够我们花一阵子的了,这天气冷得可以,回去也不打紧……”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把眼看着吐蕃人布鲁赞的反应。
他不得不等待,因为这里不是他说了算。
现在的金汝成,虽然还是井神帮的大龙头,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吐蕃萨伽寺法王座下的劫掠队大头领。
当然,这个身份是没有官方承认的,一旦金汝成被别的势力抓住,班智达会撇得一干二净,什么帐都不会认。
说穿了,就是个有今天没明日的土匪头子,靠着萨伽势力的支持,在大渡河一带游猎的响马贼。
至于为什么当年纵横川中雄踞一方的井神帮会沦落至此,还得把帐算到蒙古人头上。
蒙古人南下,沿途杀人放火,是无差别的,他们不会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不是蒙古人,他们就会杀。
所以井神帮虽然凶恶,但碰上比他们还凶的蒙古军队,就像大象面前挡路的土狗,一巴掌就能拍死。
成都被屠城,井神帮的总舵被连根拔起,金汝成跟别的四川难民一样,被蒙古大军撵着屁股到处跑,不但生意没的做,连命都差点丢了。
四川被荼毒那几年,井神帮一落千丈,赖以谋生的行当被一棒子敲掉,几处盐监亭户人都跑光了,无人产盐,即使有限的几口盐井也被蒙古人牢牢控制着,别说私盐了,连官盐都买不着。
金汝成的井神帮眼看就要土崩瓦解,不少徒子徒孙纷纷改行从良,跑去江南,这世道,连黑社会都活不下去了。
他被逼得无路可走,做其他行业又瞧不上,干脆心一横,带着几千帮众逃到了吐蕃,投靠了萨伽寺,吐蕃崇佛,汉人同样信佛,信仰相同就好说话,萨伽法王班智达又看中了金汝成的勇力,收留了他和他的人。
日子久了,几千汉人在萨伽寺附近无所事事,又不种田耕地,成天无事瞎闹,闹腾的动静倒越来越大,经常跟附近的吐蕃人和庙里的喇嘛起冲突,渐渐的,班智达不满起来。
吃别人的住别人的,当然不能白吃白住,总得出点力吧。金汝成也觉察到这不是个事,寻思新的出路。
他发现吐蕃缺盐,买盐要花大价钱从关中和西川购买,很不合算,于是他立刻想出了出力的行道。
金汝成向班智达进言,说西川有不少私盐贩子借道吐蕃边境北上,为谋取暴利走小道去北面,是见不得光的,正好可以黑吃黑,抢了盐巴,可以跟萨伽寺五五分成,不过要萨伽派提供武器衣甲。
班智达觉得这主意不错,即可以解决掉这些麻烦的汉人,又能给寺里贡献好处,一举两得。
于是他慷慨的同意了,还提供吐蕃与四川边界处的噶达城作为金汝成的落脚处,城池虽然简陋,但多少是个去处,金汝成高兴的去了。
跟他一起走的,还有萨伽派的一些吐蕃人,领头的就是布鲁赞。
吐蕃人负责监视,有了宰获,严格的按照约定把属于萨伽寺的份额装车运走,而且还有权决定金汝成的行动时间,如果一个月没有抢到足够的盐巴,就不能回噶达城。
吐蕃人布鲁赞砸了砸嘴,似乎在回味刚刚吃掉的那片羊肉的滋味,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说话。
金汝成当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心头恼火,有心硬杠着,也不想说话,却见坐在周围的老兄弟们纷纷冲自己挤眉弄眼,一副哀求的模样,显然是不想再在冰天雪地里呆了。
他们的心情很容易理解,谁愿意在开春雪化最为寒冷的时候游魂一样在外面晃荡?
就连金汝成自己,也受不了这夜夜搂着冷冰的刀子在雪地里睡觉的生活,他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