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夫人的气息悠长,嚎啕哭骂持久绵绵,几个盐商等了好一阵,方才说上话。
“大人,这个王夔着实可恶,除了擅杀大将,更有令人不齿的恶行!”
一个打头的盐商作义愤填膺状,踏前一步道:“古人有言,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此乃古训,读圣贤书者没人不懂。但那王夔狂妄,偏偏要逆水行舟,做下人神共愤的事来。”
另一个盐商很有默契的接口道:“是啊,大人,他指派蛮将长孙弘一手操办西川盐事,借口为便利盐税收缴,只手遮天,生生的要瑞福祥商行垄断了井盐买卖,旁人要买盐,必须从瑞福祥手上购买,否则就买不到盐,大人想想,这里头多少利润,全被这俩贪官给吞了!”
盐商们又七嘴八舌的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怒气滔滔,一个比一个声音高,居然把撒泼哭诉的彭夫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听得彭大雅心口堵得生痛。
“大人,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一个老成盐商道:“再这样下去,任由他们胡来,西川好不容易恢复的太平局面,又要变成荼毒凄凉,大人,兵灾易躲,人祸难防啊!”
说话这人,众人都认得,却是四川一家做得极大的盐商,贩卖井盐遍及周边各路,每年落入袋中的花花钱财不在少数,明面上的东家姓张,但背后却隐隐有彭大雅的影子。
大伙心照不宣,做这行的,谁背后没有大佬罩着?否则就靠正经经营,早被别人生生吃掉了,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话是众盐商心声,由他提出来,再好不过。
彭大雅果然愈加的怒气冲天,拍着桌子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简直岂有此理!盐利是利税重头,早有盐税占半边天的说法,川峡四路要重整旗鼓,盐税不可或缺!朝廷之所以撤了西川转运使,就是为了把这边的赋税都留给四川,作为收拾河山、再建川峡之用,却不是为了中饱个人私囊的!”
“他们这样搞,是在辜负官家期望,是在搞乱川峡重建方略,王夔跟我同为副使,没有高低之分,这等大事,却不知会我一声,哪里将我放在眼里?”
他的手在桌子上拍得啪啪有声,梨花木的桌子被拍得吱吱乱摇,难以想象一个文官还有这等力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彭大人被气到极点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彭家在四川做官,自然就是地头蛇,什么生意赚钱就要凑上去分一杯羹,跟无数参与贩盐买卖的四川官宦一样,每年在盐利上头都要获利无数,长孙弘来一招釜底抽薪,当然树敌无数。
“我这就上奏宣抚使,上奏朝廷,还要给御史台写信,告他个不尊法纪!”彭大雅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道:“朝廷治罪,看他还能蹦跶多久!”
众人等了半天,满怀期望的望着彭大雅,指望他在生气之余,拿出什么可以力挽狂澜的办法来,却只是听到这么个结局,顿时失望起来。
这不是等于拿别人没有办法,只能告官吗?
就好像小孩子打架输了,哭着回去找家长来算账一个模样吗?
告上宣抚使司、告上朝廷,还有那御史台,人家就怕你了?既然他敢做,当然有恃无恐。
众人暗叹,彼此对望,都是一副无奈透顶的神情,王夔和长孙弘摆明了吃定你,大兵当道,拳头硬,怕你告他不成?
这世道,跟以往武夫无用的时代,已经大不相同了。
彭大雅还在放狠话,但说来说去,除了不住的叫嚣要告状以外,没别的主意,听得众人耳中,如周而复始的念经般无聊。
彭家的那个盐商感同身受,也觉得自家老爷的这种反应有些过于软弱了,告上去上面不理睬怎么办?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大家伙跟着自己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得拿出点有用的办法来啊。
他眼珠子转一转,赶紧拱手道:“大人,告上朝廷自然是要的,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上官来查,一来二去,拖拖拉拉,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查清,但眼下已经火烧眉毛了,耽搁一天就是一天的钱,我们这些盐商哪里拖得起?那长孙弘还放话出来说,如果现在不去买盐,以后就会加价,到时候真的就是什么都没了,大人要拿个主意才行啊!”
彭大雅翻翻白眼,嘴巴顿时闭上了,心头有气不假,但真要顶上去,就怂了。让他发脾气可以,跟王夔硬碰硬斗,那就要命了。
王夔的背景他一清二楚,自己是斗不过他的。
京湖制置使兼四川宣抚使孟珙跟王夔眉来眼去,私底下关系匪浅,朝中诸多大员都要仰孟珙鼻息,彭大雅拿什么去斗?
他撇撇说话的自家盐商,斜靠在椅背上,火气一泄,眼睛半睁半闭的问:“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那盐商回头,跟身后的一众人对对眼神,然后抬头看着彭大雅,目露凶光,扬声道:“大人,盐利是全川共享,并非西川一家独占,凭什么王夔想怎样就怎样?大人也是制置副使,东川筑城强军也离不开钱,为什么就不能伸一只手过去?所以我们觉得,大人不如强硬一些,做出些姿态来。”
彭大雅心头跳了一跳,刚刚火冒三丈的戾气去了不少,眯着眼道:“你……继续说。”
“小人建议,大人可以派兵过去盐监,驱赶蛮将蛮兵,那些蛮人都是粗鄙乡人,不懂王化,虽然凶悍却人数不多,只要大人的兵马汹涌而至,大军压境,占了两处产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