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这天早上,合州城外往南三里地的城隍庙边临河的空地上,搭起了一间大大的彩棚来,五彩的锦布四面围住,圈了一片好几亩的地盘,县衙州衙的差人带着土兵,四下里拦着,把这片地护得如铁桶般严密。
这里就是文会的会场了,每次都是这般,在河边开阔地设立,冬日里虽然河风渐凉,不过选的日子极好,艳阳高照,气候宜人,这几天被初冬萧瑟堵在家中憋得慌的居民们纷纷出来,携家带口的朝这边赶。
这是比庙会还要隆重的日子,卖百货的、卖酸辣粉的、卖糖葫芦麦芽糖的、跑江湖耍把式的、变魔术玩杂技的、说书卖唱的,林林种种,在会场外面占了好大一块地,如合州城池边上包围城墙的民居一样,将会场围了里外三层,地盘不够,连河边的芦苇荡都被人砍了一片,亮出一块地来。
会场外比会场里还要热闹,人山人海,这里离城不远,左右的村镇过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人们平日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往往一年中最大的休闲就是清明时祠堂开宗族会时看上一场大戏。
于是三年一次的文会就不仅仅是读书人的盛宴,而成了所有人群的大欢聚,络绎不绝的人流里,趁着时光采买东西的,逛街玩耍的,与搭棚子做生意的妓女们勾勾搭搭讨价还价的,还有出来晒太阳凑热闹的,各色人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时间上千人汇聚于此,喧闹不休,过节一样喜庆。
围挡中间,会场正中,搭着高台,摆有十余张八仙桌,这里是主宾位了,能够在合州数得上号的人物就坐在这里,品茗吃点心,面向宽阔的江水,一览江景壮丽。
台子下方,有近两百张矮几次序摆放,后面铺有篾席,这是学子们的座位。
再往外,有木头栏杆隔离的外层,锦布以内,设有无数张长条桌子,这是观众席,有资格进来的吃瓜群众们就坐在这里,观众席再往外看,临近江边,又搭有高台一座,与对面的主宾席遥遥对望,这里是表演台,衬托气氛的戏子们会在这舞,在每一场的间歇里为众人献上娱乐佐料。
表演花样很多,除了寻常川剧之外,还有从成都府请来的当红艺伎,不少人就冲着这个来的。
说实在的,诗词歌赋是文人们自娱自乐玩的,对大多数不识字的人来说,还是模样俏丽的艺伎们实在点。
早上辰时开始,这里就开始逐渐的热闹起来,小贩们挑着担儿推着车子,抢先在这边选个好位置,蜀中富裕,靠近州城的有钱人不少,借着这个机会大赚一笔,是小商贩们心声,位置越好生意越好,于是早点来是错不了的。
而冉大器来得更早,他和长孙弘一道,带着瑞福祥的伙计们推着几车纸,天不亮的时候就过来了。
每张矮几上都要准备学子们答题时用的纸,主宾席上也要备上,那些大人们很难说不会文兴大发,临场发挥来上几笔,佳作往往就是在这时候偶得的。
“二郎,你是不是该去换身衣服?”冉大器看着一身布袍的长孙弘道:“怎么说你等会也要参加文会,这么寒酸不大好。”
因为连日窝在工坊里,长孙弘那身布袍已经半个月没有换洗,沾染上不少黑灰污渍,皱皱巴巴的非常难看,如果不是他脸洗的干净,旁人一定会把他当做一个送货的小厮。
“无妨,这是赛文,又不是赛衣服。”长孙弘倒大大咧咧,反正他没把这文会当回事,做生意才是他心里第一号的正事。
冉大器摇摇头,对于长孙弘这类热衷经商的学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本来冉璞醉心地理已经让他觉得离经叛道了,长孙弘的到来更是跌破他的眼镜。
世风变了吗?冉大器嘀咕着,把状元笺摆放到每张矮几上,而最为珍贵的赛文魁,只是每桌放了压底的一张,其余的则放到了主宾席上。
没办法,赛文魁太少了,只能这么用。
文会是官府主办的,自然该由官府里的人来宣布开幕。当日头高升,时逢已时三刻的时候,一行官轿进了围挡。
铜锣开道,官轿前面的牌头多如牛毛,起码有近百人举着牌子走在前面,上面的衔头令人眼花缭乱,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过合州知州宗师道的牌子居然没有排在第一位,倒是让长孙弘着实一喜,这么说来,周夫子估计得没错,有监司和帅司的大佬光临了。
“川峡四路都转运使李”、“川峡四路制置使司副使丁”两面官衔牌走在最前面,看这牌子,站在旁边的冉大器就知道了来的是谁,他解释给长孙弘听。
“川峡四路都转运使李,就是都转运使李杰了,此人是蜀中头号文官大员,除了军政,其余的几乎就数他最大。”
“制置副使丁,则是副使丁?了,他是制置使桂如渊的副手,分掌军政,原是沔州知府,沔州对面就是夏国,常年打仗,因军功而上位,去年才提拔为副使。”
他砸着舌头:“这两人都是川中大员,竟然一同来到合州,看来宗知州的面子很大呀。”
长孙弘点着头,深有同感,转运使司和制置使司的大员同来,太过难得,今日文会,规格不小。
轿子一直走到主宾台下才落下,穿着圆领便服的官员们下轿,相互寒暄着谈笑着,按官职高低,鱼贯上台落座。
转运使李杰是个胖子,一步三摇,腰间的玉带足以圈住三个长孙弘了,他与身材瘦削的制置副使丁知趣的稍稍落后半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