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知晓他与梅姑那番谈话,多半是给苏杨儿听去了,否则断不可能喊他爹爹。
他心道:“小娘子自必是在作戏,她虽不知其中隐情,却也冰雪聪明极了。”
到得二人身边,老王板起脸道:“我不是让你们走了么,为甚么又回来啦?”
陆靖元望着身旁的苏杨儿,道:“来瞧您老做水大王。”老王闻言,老脸一红,随即又见怒色,道:“你们小孩子家懂得甚么,快走罢,快走罢。”
他自知这十余年来梅姑性情大变,恶事做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女孩儿,原本此行他也抱了必死的决心,可却发现她余情未了,适才在房中眼看便要将她安抚下来,谁料却被苏杨儿二人搅局,唯恐梅姑见了他二人,又生歹意。
是以只对苏杨儿道:“傻孩子,往后爹爹不在你身边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杨儿离家已有数日,几日里饱受欺侮折磨,听到王伯这声“傻孩子”后,她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受,但不待她回话,陆靖元便忙将她背起,转身离去。陆靖元自觉王伯与那梅姑渊源甚深,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此时不走,待这些人回神,再走可就难啦。
可他们只走出两三步,忽听得梅姑冷笑道:“老头子干甚么?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话音莆毕,众寇又将苏杨儿二人拦了下来。
老王回过头去,望着她道:“小梅,我俩的事与孩子无干,你若还是恨我,便让在场的这些好汉们,杀了我罢,我绝不躲一下。”
见他慷慨赴死,在场众寇竟哄堂大笑起来,起初他们被聚集在此,尚不知因何缘故,后来断断续续听闻屋内梅姑的哽诉厉喝,方知原来是她的旧情人来了。
这种自损面子的事,旁人干不出来,她梅姑却能干的出来,只因她素来喜怒无常,众寇皆深以为然,放眼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疯疯癫癫、心狠手辣的女人来。
这时苏恨父喉间“咕”的一声,似有话要说,可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紧紧盯着老王。
梅姑坐在竹舆上,一动不动,指着院旁篱笆道:“篱笆可以修好,可几十年太久啦,老头子,你这么想死,我偏偏不称你心意,往后务要在让我在这太湖之上见到你家一人!”
她这番话,旁人难以听懂,老王却情知此事已无可挽救,待留求死,都是枉然,心想: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同她说过半句实话,可我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又如何说?”
又想:“在她心中,终究还是喜欢我的,她不舍得取我性命,这贼老天太也瞎眼。当初我若不冒老爷名姓,也不至令她始终蒙在鼓里,她此话自是要与我诀别,从今而后,她是她,我是我,可她是余梅姑,水大王,贼婆子,我老王又算个甚么东西?”
他只想得片刻,双手不住发抖,抖得连手中的那条红梅鸳鸯帕也簌簌颤动,陆靖元低声道:“王伯,王伯,我们快走罢。”
苏杨儿见他呆若木鸡,不自禁为他难过,轻声道:“伯伯,咱们走罢。”
陆靖元见他不动,索性一面背着苏杨儿,一面将他拉过,连拖带拽离去。
见这“一家人”便这样走了,苏恨父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梅姑却厉声道:“大郎。”苏恨父住了脚步,他知道梅姑多半是没有将他的事情透于老王知,否则他断不可能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暗自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爹爹,孩儿总算是见了你一面。”
陆靖元身负一人,扯着一人,片刻不敢停留,此地实乃龙潭虎穴,仗着梅姑对老王的一丝余情,才换得这一线生机,他脚步极快,片刻穿堂入室,老王始终任他拽着,直至到了大门外土坡上,竟还未回神。
不远处州岸上,早便泊了一艘小船,阳宝、小玲正在船上,船首还站了一人,青衫袂袂,竟是苏千易,苏杨儿见之一怔,心道:“他怎么也来了?”船上几人见他们三人终于走出,皆现喜色,阳宝、苏千易慌忙跳下船来,将老王架上船去,见其如丢了魂儿的木头人般,只以为是被水寨群寇恐吓所致。
直至小船划动起来,苏千易鼓足力气荡浆划出数丈远,陆靖元才暗舒一口气,适才众人手忙脚乱,这时才发现苏杨儿竟然还被他搂在怀里,苏千易见状干咳一声道:“陆兄、杨儿,你们这是?”
苏杨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陆靖元怀中,连忙挣脱开来,坐到了小玲身旁,小玲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在她肩上无声闷哭起来,苏杨儿也跟着一阵难受,她们这连日里的遭遇便如一场噩梦一般,前一夜她们还被困在暗牢,耳闻强人奸辱人妻。
这时却又身处湖上,可谓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心中自是有说不出的感慨来。
阳宝、苏千易、陆靖元三个大男人见了也颇觉戚然,过了一会儿,苏千易疑惑道:“杨儿,王伯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被吓着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杨儿闻言,恶狠狠的望向他道:“你还敢说话,还不全是怪你!”
在她想来倘若不是苏千易指使老王逼婚,她也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有眼下这一连串灾祸。苏千易却听得莫名其妙,小声嘟囔道:“又关我甚么事?”
苏杨儿没心思理他,只拉过老王的手,摇晃道:“王伯……王伯,杨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苏千易笑道:“你早该不敢啦,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和王伯寻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