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言观色本是风月场中惯常的本事,绮罗当即知他用意,掩嘴笑道:“公子要听《九州谣》,绮罗唱得也不差,可惜二位不肯给我机会,只冲着咱们的头牌来。”打趣一句便起身指着廊外道,“宦娘少顷便会在下头的莲台上歌舞谢客,公子若是觉得不曾污了耳目,可将花架上的花摘下一朵投于莲台上,绮罗代宦娘先行谢过二位公子。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是一心只等宦娘献歌献舞,绮罗便不打扰了。”
池凤卿二人顺势向外一看,原来这小楼竟是围着一处水榭合聚了一圈,那水榭中央正有一处尺丈莲台,想必就是那宦娘即将歌舞之处,只不知她要如何越过碧波上到无路通岸的莲台上头。再看雅间外头,也并非是各处相通连结的回廊,而是依照每间雅阁,朝着圆心飞悬而出的露台,都是轻纱垂幔,竹帘半卷,一圈下来共计十三个。楼上、楼下一共三层,那就是三十九间雅阁。
唐彪心道,好会做事。这头牌姑娘不肯单独见客,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前桩,又不似大厅里一处纷杂,还让每间雅阁里的客人如同单独欣赏。再想同绮罗说话,却见她已告退,两个小厮也给满含期待看着碧波中央的池凤卿在露台上置下桌椅,然后退出门外。
果然唐彪才将池凤卿让入座中,便闻丝竹乐起,在环绕的小楼和一池碧水上荡漾开来。伴着乐声,几道绸幔从空中垂落莲台,还不等人顺势仰望,一个盛装女子便从那青纱帐里袅娜而出,启开了歌喉。
池凤卿先是面色微微一动,瞬间又归于平淡无波,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怅然。唐彪也瞧出了宦娘歌舞与螺黛峰上的伊人不同,眼见自家主子一瞬间的神色变化,越发心头有了一丝了然。对于主子不为宦娘娇颜所动,不为其歌舞所惑也不曾讶异,只暗自庆幸池凤卿好歹不曾立刻拂袖走人,算是给面子了。不管怎么说,这宦娘确实是不可多见的女子,歌舞也非泛泛可比,主子借她此番歌舞聊以慰藉也好,毕竟,那碎玉江上的倩影已是遥不可及了。
宦娘所唱之词确实是和那夜螺黛峰上听来的一样,只是曲子却是府中丫头学唱的那个调调,完全不同于那日夜歌。池凤卿怔怔地看着莲台,实际却渐渐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管任由思绪飞奔千里之外,去那螺黛峰上留恋徘徊。直到曲罢舞歇,从各处露台的纱幔后飞出花朵落于莲台上,他才回魂。怏怏起身折返房中,也不预备再多逗留,撂了珠帘就想出门回去。
还不曾行到门扇前,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娇叹:“不知公子是爱极了那盆中之物,舍不得摘取呢,还是不肯怜惜宦娘这朵娇花?今日那莲台上,可就差了公子的一朵蔷薇了。”
池凤卿止住脚步寻声而望,只见那绘着山水的绢布门扇向两侧徐徐启开,竟露出这雅阁的一间偏室来。门扇那边也有一挂珠帘相隔,帘后一个红衣身影亭亭而立,看不清面容。
池凤卿瞬间心头一窒。
那红衣女子隔着珠帘见池凤卿停了脚步,再度娇语相询:“公子可是对我红袖招的待客不满意?还是,嫌弃宦娘的歌舞入不得耳目?”
池凤卿看着那影影绰绰的红衣身影怔然呆立,好半天才醒转神魂,回道:“并非此间怠慢,也非宦娘的歌舞不好。”
“哦?那是为何?莫非,公子并不喜欢这《九州谣》么?”
“不,在下今日本是专为这《九州谣》而来。只是,今日所见所闻虽也不俗,却与在下原本期待的毕竟有些不太一样。若是因着莲台上少了一朵蔷薇显得失礼,还望姑娘见谅。”池凤卿随即便吩咐唐彪去花架上摘取蔷薇丢去莲台。
“公子不必勉强。既是不曾合了公子的心意,这一朵蔷薇不要也罢。”红衣女子轻言拦阻后,又问池凤卿道,“其实,这《九州谣》还另有一曲相配,也无需弦乐相伴,只消清唱即可。不知,公子可有兴趣留步,再听上一段?”
池凤卿闻言心头一跳,稳了稳心绪道:“宦娘姑娘今日的歌舞也算脱尘,只是这曲调与歌词所表意境有些出入,若是姑娘有那更加贴合词意的曲子,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那小女子便献丑了,但愿能合公子心意。”红衣女子勾唇笑了笑,在珠帘那头微微施了个礼,当即轻启朱唇,清幽婉转地清唱开来,“月下清风共我舞,我舞,月影也婆娑。今年月下此江上,明年复上何滩头?年年有月照九州,处处有洲经水流。我欲年年共此月,可得处处同一洲?”
唐彪在旁听得那词曲竟是同那日碎玉江上的夜歌几乎如出一辙,不由目瞪口呆,继而去偷眼打量自家主子。却见池凤卿的面容果然微微动了一动,只是,很快又归于波澜不惊,并未有料想中的激动之态,连双眸都不曾暗含惊喜之色,甚至还隐约有些不悦。心内不免有些疑惑。
池凤卿初闻红衣女子唱出那晚一样的曲调时,心头确实一阵悸动,再听她的音色似乎也不差毫厘,竟止不住生出一股喜悦之情,差点儿迈步冲去珠帘那边。可惜,未待她唱到一半,砰砰乱跳的一颗心却又跌回腹中。耐着性子听完后,板着脸质问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语色中竟不自觉地隐含薄怒,似乎同人赌气一般。
红衣女子讶然问道:“公子何出此言?红袖招乃是风月之地,开门迎客,自是力求要让客人满意。只因公子先前不喜宦娘的歌舞,唯恐让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