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黑牛急忙冲过去抱住了他,那战士却已经咽了气……
黄猫儿悠悠地叹了口气,“龟儿子的,他是被小鬼子的炮火震成烂了内内脏……”
李四维一阵后怕,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每次躲避炮火便不敢把身子紧贴在地面,否则,他此时应该也和那个小战士一样吐血而亡了吧。
李四维正在唏嘘,就听得刀疤脸的声音响了起来,“九连的,九连的,跑得动的都跟老子走……”
“营长,咋了?”李四维一愣,“不是说三十六师要来接收阵地了吗?”
“老子也不清楚,师长命令,跑得动的都去二营阵地集合……”刀疤脸说着,焦躁地骂了一句,“你龟儿到底去不去?”
李四维挣扎着站了起来,冲刀疤苦笑一声,“去,去,师长命令,老子爬也要爬过去嘛!”
“走,”刀疤一摆手,当先爬出了战壕,带着几个轻伤员跌跌撞撞地往二营的阵地去了。
李四维环视众人,犹豫道:“黄猫儿,带着兄弟们守住阵地,廖黑牛,你跟我过去……其他人……”其他人都伤得不轻。
李四维带着廖黑牛往二营阵地去了,二营阵地上聚集着两百多号人,一个个好似饿鬼般,衣衫褴褛,裤子已经分不清是长裤还是短裤了……一个个赤脚的、趟着破鞋的,头发蓬乱、胡须脏乱,一张张脸又脏又黑,只是那一双双放光的眼睛都定定地望着队伍前面的中年军官。
那军官站在队伍前面,一身少将服有些破烂,军帽上有几个破洞,但他站在那里依旧像一座大山般沉稳,那便是二十六师刘师长了。
刘师长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声音沉缓,“二十六师的兄弟们,我是你们的师长,你们的兄弟,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一仗打得很好,打出了我们二十六师的骨气,打出了川军的威风……二十六师一万多弟兄打得只剩下不足七百人了,但是你们都没有退,你们都是好样的。”
众人闻言,胸脯挺得更高了,一双双眼睛更亮了,目光炯炯地望着刘师长。
刘师长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当初,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大场七昼夜,如今我们做到了,本来,兄弟们该撤下去休整了……可是,来接收阵地的友军告诉我,我们把大场的一线阵地搞丢了一段,就是一五四团二营面前的这一段,我来看了,这段阵地的确是在我们手中搞丢的……所以,我把你们都叫来了,把全师所有还能冲锋的兄弟都叫来了……”
李四维听明白了,暗自叫苦,防守都难,还冲锋?可是……他也明白,这是二十六师唯一的选择了,如果不夺回阵地,这阵地便交不出去,二十六师就只能全部耗死在这阵地上。
刘师长目光一凝,沉声问道:“兄弟们,你们说咋办?”
“干,”有人叫了起来,“干死小鬼子!”
“干死小鬼子,为兄弟们报仇!”众人异口同声吼了起来。
“好,”刘师长大赞一声,“我们可以败,可以伤,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怕!”
“不怕!不怕!”众口一声,吼声在战壕里回荡。
李四维只觉一股热血上涌,这是在打国仗,要打出川人的骨气,要打出国人的硬气!可以死,可以伤,可以败,但绝不能怕!
“好,”刘师长沉声叫道:“朱旅长!”
“报告师座,全师重机枪已准备完毕!”一个魁梧的中年军官大声汇报着。
“樊团长,”刘师长一点头,望向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军官,“陪我冲一回。”
那胖团长双腿一并,大肚子颤巍巍地吼道,“师座,属下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机枪掩护,”刘师长大叫一声,挥着一把大刀便冲出了战壕,冲向了对面的阵地……余下的大小官兵一声呐喊紧紧跟随,冲了出去!
二十六师阵地上仅剩的六挺重机枪一起怒吼着,李四维夹在冲锋的队伍里,拼命向前,此时,他无怨亦无惧……因为他知道,师长、旅长、团长都冲在前面,他知道,这是在为幸存的兄弟争取一线生机!
李四维甚至没有发一枪一弹,冲锋的队伍已经冲进了小鬼子的战壕,将里面残存的鬼子剿灭一空……二十六师固然伤亡惨重,鬼子何尝不是如此!
士气高涨的二十六师冲锋队,只一个回合就夺回了失去的阵地,等鬼子的援军到来之时,装备精良的三十六师已经接手了阵地,二十六师幸存的官兵陆续撤离了大场阵地……来时一个整编师万余人,回去的时候不足七百人,七昼夜的血战,说是九死一生,一点也不为过!
李四维被廖黑牛搀扶着,默默地走出了阵地,但心中却是一片沉重,频频回首望:夜幕下,鬼子的照明弹不时升上天空,将阵地照得犹如白昼,硝烟依旧散不完,朦胧中,一具具尸骸层层叠叠,犹如一座座坟堆……
“李大炮,咋不说话了?”廖黑牛忍不住抬起头,问了李四维一句。
李四维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黑牛,你龟儿该不会真是头牛吧?”廖黑牛浑身一点儿伤也没有,脸色虽然有点疲惫,但一双通红的眸子依旧炯炯有神!
廖黑牛嘿嘿一笑,“这算个啥,老子十五岁嗨袍哥,靠一双拳头平了清河场,十八岁跟着胖哥穿军装,前后三十余仗,老子几时受过伤?”
李四维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咋只混了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