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阿灭这样说,幼稚、浮夸又不吉利,说什么他要和她一起下地狱。
心里着了慌,她捧着他的脸,急切地问。
“灭,你到底怎么了……”
从刚才起她就觉得不对,阿灭的身体从来都是温暖的,但此刻她臂弯里的他,冷得像一坨冰。
他没有说话,身子微微颤了颤,然后他苍白到骇人的脸庞,露出丝微笑。
和往常的冷冽刺心不同,这算是一个温柔的笑容。尤其是,当这笑容凝固在,阿灭那张俊秀好看,又透出些许桀骜任性,些许孩子气的脸庞上。
宝芙看得出,他想要对她说什么,他黝黯眼底,有火在烧。
但阿灭还没开口,他的嘴唇就黯淡发灰,缄闭封口。几乎是霎那间,宝芙只感到怀中一沉,随即又是一空。
阿灭消失了。
宝芙呆呆睁着眼睛,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
这一幕如利刃刺刻在她脑海里,令她全身麻痹,无法动弹。阿灭在她眼前,整个人成为尊灰色的石头,然后骤然无声碎裂,化为齑粉。
那些灰白发光的粉末,落到石门粗粝的表面上,就像雪花落到泥土里,立即消融。阵阵仿佛来自石门深处的震动,突然水波扩散般,一层层浮漾到石门表面。宝芙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在自己背后推了一把。
她的世界,在这一霎变得死寂空茫,耳中连丝最微小的声音都听不到。
身体羽毛似的漂浮起来,永夜岛第七层。在宝芙眼中来回来去颠倒旋转,好像在过山车上看到的景象。她看到空中飘荡着无数黑色碎片,宛如狂风中身不由已满天飞舞的落叶。那些是从她身体里长出的蛇蔓,它们都在刚才那一瞬间断裂。闷热局狭的地道里,震颤的气浪挟裹着血腥和烟火。拍得她脸颊生疼。宝芙闻不出,那血是僵尸还是人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熟悉的人受伤或者死了。
这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撞上某个异常坚硬冰凉,蕴藏可怕力量的物体,就像撞到一座庞大的,布满刀戟的山。
但她知道这里是地下狭窄的密道。绝不会有山。
脖颈和脊背传来遽痛,简直要断了似的,但她还是努力转动脑袋,想去看看那座“山”的真正面目,可一股沉重的疲倦。这时如铺天盖地的潮水压向她。
宝芙全部回忆起来,她就是在那时失去知觉。
她全身的力量,在触碰到那个坚硬的,仿佛金属铸成的东西后,突然消失得空空荡荡。
现在冷静推测当时发生的事,一定是那个东西卑鄙地夺去她的力量。导致她此刻,浑身的筋都像是被抽去,连用双脚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有心思。去思索在永夜岛第七层,为什么会出现那奇怪的东西。
第七层石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伙伴们的安危。她都来不及一一去探寻。
她手支撑着湿滑的草地,慢慢起身时,看到夜辉给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变得破烂不堪,勉强蔽体。而她从衣衫里裸露出来的部分肌肤,都是惨不忍睹的淤青暗红。她估计这些伤。是在地道中受到冲撞时留下的。
那个时候,第七层地道肯定发生了极端激烈的状况。
还好她耳朵的听力。已经逐渐恢复。她听到身后十几米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还有男人压低嗓音的窃窃私语。…
“小心。她像感染了……”
“直接消灭吧……”
“不,再看看情况……”
共有三个男人,听上去一位有三十几岁,另外两位则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这时宝芙还并不觉得,他们嘴里议论的,和她有关。不过当她转过身,看到他们眼中的警惕和恐惧时,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来的。
这三个散发着人类血肉气息,手持木棍和斧头,神色疲惫又惊骇,形似凶徒的男人,她碰巧都认识。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位,虽然发型凌乱皮鞋污脏,但是日落山的图书管理员无疑。而另外两位个人形象同样脏乱差,好像被野猪追过三里地的年轻男孩,则和她一样,是去年入校的菜鸟新生。
她登时明白,她又回到日落山。
日落山仍陷于水深火热。宝芙几乎没怎么开口,就从那三个精神极度紧张,濒临崩溃的男人嘴里大致了解到,外界救援还没有进入日落山。
这也就意味着,日落山将继续在孤独中,静悄悄走向灭亡。而被困在日落山的幸存者,既无求生之道,也根本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们遭遇过僵尸,但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种致命的传染病毒,会使人异化,变得狂暴并嗜血。特别是图书管理员,他笃信这是一些阴谋制造动乱的外国敌对势力,蓄意利用日落山来滋事。
宝芙估摸,这三个男人还没有遇见那些四处游猎的高等僵尸。
她本该做好人,将他们几个带到安全的地方。但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哪里对他们来说,才是安全的。让他们待在她身边,应该是最愚蠢的办法。因为她身上那些显眼的瘀伤在几分钟后消失时,她很难编造合理的借口搪塞他们。还有,她自己也无法保证,当她感到腹中饥饿时,不会拿他们来当干粮,尽管他们几个看上去,不怎么可口。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比他们还要惶恐不安。
她必须重返永夜岛,或找到任何一个能解释她心中疑窦的人。如果不能立刻弄清,她想她会发疯,她会杀人,她会毁灭她周围的一切。
衡说过,假如两把黑暗之匙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