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宝芙注视着黑暗之神那张似金属又似石质的脸,眼前黑了黑,“……你赐给我和明什么?”
获悉独孤明的噩耗时,她本希望能从莫玛那里得到证据,证明独孤明还活着。
莫玛不但没有给她慰藉,却在她眼前变成灰。
但这重重刺激,都不及黑暗之神刚才说的最后一句。
她现在才领略到,失去一切,万念俱灰,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她曾经相信的,曾经支撑她的东西,被动摇被摧毁。
宝芙很希望自己压根就没听到过,黑暗之神末了那番话。可是越来越清晰的恐惧,却不断撞击着她的心防。一个个冰冷渗毒的念头,像数九寒天的北风,呼呼撕裂她脆弱不堪的神智,汹涌灌进她快要溃乱的脑袋。
这一切开始得都太巧了,她和独孤明,和阿灭的夙缘。
比戏剧还更戏剧,她只是个灰姑娘,而他们两人,却是连童话中都难以寻找的王子——两个在世上活了很久,有末日之裔血统的黑暗造物。她和他们相逢,他们都爱上她,这故事发展得太美好也太荒谬。固然,他们是因为受到她血液的吸引,可当初的她,毕竟是一个太平凡的女孩。
独孤明和阿灭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完全可以遇到他们令他们动心的女子,他们也必定遇到过。
她,或许是那个,最不值得他们驻足的。
但他们却着了魔似的迷恋她,从正常理智的角度看,这既不正常。也不理智。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这不合理的现象,那就是他们真的被某种魔力控制。
她不敢继续想,失血过多的身体频频颤抖。
“末日之裔,僵尸,都是我的造物……”黑暗之神似是凝视着她。“……我并没有赐给这些造物爱人之力。”
“为什么?”
宝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平静地听着,还能平静地交谈。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和一具死尸无异。
死尸不需要再畏惧什么,也不会悲伤和愤怒,因为死尸已经失去知觉,不会再感觉到伤害。
她或者产生错觉。黑暗之神隧冷漠然的目光中,似乎有悲悯之光,一闪而逝,他静静开口。
“因为他们不需要。”
“你,是不是错了……”
宝芙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算不算大胆冒犯,因为她这时才意识到,矗立在水中央的黑色怪物,被人们尊称为神。她只是想起了寄存在自己体内的暗妃宵,暗妃宵为复活自己的爱人,不惜违背和黑暗之神的约定,将他唤醒。还有死去的独孤无咎,独孤伽罗……以及对独孤明因爱生恨的红菲。眷恋独孤明六百多年的黎雪瞳,即使如夜变成乌鸦也对她不离不弃的雷赤乌,忠心耿耿的莫难……
这些人有的是末日之裔。有的是僵尸,却是她见过的:爱的最疯颠、最痴狂、最纯粹、最执着。
说他们是没有爱人之力的物种,她绝不能苟同。
不需要她说出她此刻的想法,从她的血中,黑暗之神便能洞悉她的每一缕细微心思。他面具般的脸庞,似乎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容。但看不真切。他虽什么也没说,但宝芙知道肯定是他做的。她的身体,又被一只黑色腕足缠住。
这只腕足没有吸血。被它触碰到的霎那,宝芙感到像是有股轻微电流输入自己身体。…
她被击得“啊呀”一声尖叫,只觉自己像是重重摔落在坚硬地面上,浑身痠痛。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感觉也不对。她眯起眼睛,重新张开,确定自己身处一个陌生地方。
这里不是那阴暗的地下水域,而是一座干燥石室,墙壁上挂着古老的松明灯,空气里烟香飘散。
她耳中传来声野兽般的低低咆哮,蓦地扭头望去,立时呆住。
一个被锁链捆住的少年,赫然就在她身后。他乌黑如鸦羽的长发,凌乱遮掩着瘦削苍白的面庞。说不清他的年纪,最多在十二三岁。身量尚未完全长足,但骨骼清健修长,纵然满身伤痕,也能看出,他日后必会成长为一个剽悍骁勇的男子。
而最令宝芙震惊的,是那少年藏在发绺后的眼睛。
那是双恶魔才有的眸子,漆黑幽暗,盛满深不见底的邪恶与冷酷。
从那少年笔直的眼神里,宝芙知道少年看不见她,她明白这一定是黑暗之神的作为。他或者是张开某个时空裂缝,再次让她进入一个,和她的时空原本无法交叠的时空。或者,他又是在制造一个幻象。
她爬起身,试着走近那少年几步,心口蓦地感到股刀剜似的痛。
因为距离越近,她就看得越清楚,那少年的脸,实在太像那个人——那个高贵优雅,雪白如莲的男人,独孤明。
唯一的区别,是眼睛。成年的独孤明,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真实内心,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总是宁静深邃,无法堪透。而此刻被囚禁在石室中的少年,眸中只有*裸的杀戮*,以及仇恨,还有狂暴。
这时,她才听清他喉咙里发出的喑哑嘶吼到底是什么。
“母亲!”
随着他这声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在泄愤似的呐喊,这座石室门口,突然多了一道安然伫立的紫色身影。
那是个纤长窈窕的女子,单单凭身段,已经美得令人眼前一恍。而她被薄纱遮住的面庞,就更引人遐思。
宝芙不由得摒息静气,她没料到,独孤明的母亲,有朝一日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幽影般飘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