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深处,姬彩见尹族匆匆地向她走来,立马一抹眼泪,装出一幅哇哇大哭的样子,以便博得他的同情。其实任何人哭了半个时辰之后,不管伤心的程度如何,基本上该哭的眼泪都已经哭干了,一般来说就只剩下几声凄惨的哀嚎……像姬彩这样的,纯粹就是在装哭,假的甚至有些做作。
见她这副模样,尹族也不便直接和她说话,只得和一旁的姬云做了个简单的眼神交流。当年的尹族还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红眸之中蕴含着的明确情感更是显而易见,对姬云来说稍加揣摩便可知晓。她同他遥遥对视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尹族的意思,捏着裙摆冲他行了个礼,悄悄地绕过姬彩,从姐姐身边走开了。再加上随从们站的比较分散,偌大的后宫之中,便只剩下尹族和姬彩两个人,尹族更是上前几步,半跪下来,轻轻拢住了姬彩的肩膀,颇有一种浪漫青春喜剧的即视感。在这般粉色的暧昧气息中,离去的哀愁似乎也被渐渐地冲淡了。
……
姬彩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动作,慢慢地收起了哭声,抬头,正好同尹族来了个四目相对。直到这个时候,尹族的眼神也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就仿佛姬彩第一天见到那般,明亮、透彻、不含杂质。女孩没有她的妹妹那么机灵,自是无从明白尹族的意思,只管静静地沉浸在那火一样的气场中。靠着尹族,就像靠着一团温暖的篝火:他就这么安静地燃烧着,为火光所能照耀到的一切都提供着光与热,却丝毫不在意自身的逐渐销陨。但……火就是火,他唯独不可能单独属于某个人,离得太近,便会被火苗独有的温度灼伤。
她确实如周显王所说的那样,对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男性心怀好感,但这此等风云乱世之中,一个女子微不足道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呢?当家国重担压到肩头时,姬彩头一次感受到“公主”二字所承担的分量,那是多少和她一样清纯女子压在心底里的血与泪啊?
“……外面是怎么回事?”姬彩索性也就不起来了,软趴趴地卧在尹族的怀里,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小猫咪,“我好像听到很多人在敲鼓……”
“魏惠王的使臣陈轸来洛阳求亲,顺便带了十万大军来威慑我们,企图硬逼着你的父亲将你嫁到魏国去。”尹族罕见地将声音放低了几个分贝,轻柔地抚慰道,“这些和你都没关系,放心吧。”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姬彩对尹族这个人还是稍微有点儿了解的:别看他平日里话不多,但本事大得很,打定主意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回头。莫说是区区一个陈轸,就是魏瑩今天亲自到洛阳来,虎着一张脸喝骂周显王,尹族还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半点颜面都不会给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视凡俗之眼眼中的权威若无物。这也正是她方才大哭的原因——若此事是由周显王决定的,姬彩还可以试试向父亲撒娇,天底下没有多少父亲能抵得住女儿的眼泪。可这是由尹族定下来的,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换言之……燕国自己是百分百去定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姬彩还是有些不死心地说道,“好大的排场啊……呐,我说,反正也是要拿我去换东西,为什么不把我嫁到魏国去呢?看这阵仗,他们国家能给周世的更多吧?”
“不是这么算的……我也没打算拿你去换什么,我想让你幸福。”尹族淡淡地陈述着好像表白一样的话语,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再说了,你觉得魏卬就是什么好人了吗?前些年他和赢紫云成婚,明面上说什么‘再结秦晋之好’,婚后却将两个大国之间结下的梁子全都发泄到了那个小姑娘身上,对她的ròu_tǐ和心灵百般折磨。赢紫云当时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他都能下得了手……像你这种挂着‘大周公主’身份的女孩一旦嫁过去,无非就是满足了他的另一种猎奇心而已。
再说那魏瑩……也是个猎色的一把好手。魏国有个叫狐姬的妃子,你要是将她的经历总结成四个字,估计就是‘惨不忍睹’。你一个小姑娘,就会点儿琴棋书画,身上除了个公主的名头之外啥都没有。要是落到这对父子手里……往后的日子,你真的能忍下来吗?”
……
“唉……”姬彩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把我送到以后就好了……”
在种种压力的逼迫之下,姬彩的脑袋终于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她换了个姿势,肆无忌惮地横躺在尹族的怀抱里,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突然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辽阔感,“这个时代,女子终究只是别人的附庸之物……说不定几百年之后就不是这样了,就算是公主也可以选择爱人,而不用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没有纷争,没有动乱,没有争权,所有人都自由自在地活着,如果有这样的时代就好了……”
清风摇曳,尹族仔细凝视着她脸上半是憧憬,半是痛苦的神色,右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身子随之一抖,差点没把姬彩从怀里摔出去。这么大的动作自然也把姬公主给吓了一跳,她猛地一个激灵跳起来,惊疑未定地望向尹族,“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么激动干嘛……”
然而尹族没有回答她,只管自己傻愣愣地看着右臂,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会痛?
难不成我爱她吗……
不可能。
他定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