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半晌过后,展布闻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拜帖,掸去灰尘,对左右苦笑道:“我们也算是为东翁奔走了一遭,底下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畅所欲言。”
来的这几个都是跟着侯亥的帮闲,地位不及展布闻这样的幕僚,只是展布闻此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有别了。
“还能怎样?”一个长随道,“我随侯大人是收京债的,现在债也收的差不多了,这一次正好又回到京城,展先生还有各位,恕我先走一步了。”
这个长随是跟着侯亥上任收债,现在债收完了,这人向着其他人拱了拱手,直接骑马走了。
“得,我京城里有亲戚,还是投亲去吧!”
“展先生对不起了,俺也走了。”
五六个从人,一下子全都散了。
这些人来此时就知道事态严重,到了京城才知道已经派了大员去大同逮拿侯巡按,没准还要拷打。
每个人心里明镜一样,侯亥自己倒霉是肯定的,留在巡按衙门,被人一锅烩了,那才是冤枉,所以此番前来京城,多半都是自告奋勇跟着前来。
这时眼见没有转圜的机会,立刻卷堂大散,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
展布闻呆愣了一会儿,想到身上特意带来了一些银子,终于也是一跺脚,决定躲藏一阵子。
他在马背上想了一会儿,总是感觉心有不甘,当下策马出了正阳门,在前门大街这样鱼龙混扎的最热闹地方寻了一个旅馆,和老板讲明价格,包下一个月食宿,化身行商,就这么在前门大街住了下来。
“好的很。”子夜之前,薛成祥接到最新线报,大感满意。
朝廷连逮问的钦使都派出去了,侯亥派人送个奏折来,说是原折作废,并不是自己本意。
这种小孩子玩笑一样的事情,朝廷如何会信,又怎么可能再去把钦使喊回来。
别的不说,光是魏忠贤丢的面子,也足够侯亥拿命来抵了。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走到党争的路子上,与党争相比,刘天宇的事,只能算是次等的事情,甚至渐渐无人放在心上了。
“东主这一手,真是神来之笔,妙极,妙极。”
整个广记在京城的分店早就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杨卫宾和陈斌等人带着大小伙计几十号人正在聚餐,大块肉,大碗酒,院里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
人们高兴之余,也是议论东主的好运气,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眼下这些事根本和运气无关,一切都是广记情报部门实力的体现。
已经入夜,汪文言等人赶到了左光斗的府邸。
众人齐聚一堂,商量眼下的危险局面。
魏忠贤似乎一下子转了性,此前魏忠贤还是对东林党表示出了足够的尊敬,上回驱逐客氏的风波导致好多个东林党的言官被贬,魏忠贤因为此事专门到东林党的大学士韩爌府邸中表达了歉意,只不过韩爌没有理他,魏忠贤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灰溜溜的离开了事。
这一次却格外不同,虽然魏忠贤的反应还没有正式展开,但随着徐大化出京,又有魏广微的入阁,还有替顾秉谦这个礼部尚书的造势,使顾秉谦入阁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内阁之中已经不再是东林党一家独大,甚至可以说,只要扳倒了叶向高和韩爌,魏党掌握内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这说辞还是太荒谬了一些。”左光斗说道,“应该是如文言兄所说,侯亥弹劾刘天宇声势颇大,又发觉此人有勾结魏阉的证据,头脑一热就上书弹劾,然而听闻风声不佳,惶恐之下又说是伪造国朝伪造印信的事都有,也有妖书案,牵扯甚多,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伪造奏折的,这东西岂是那么容易伪造的!”
汪文言苦笑道:“这件事算是我的责任,当初不该受侯亥的蛊惑,一时不察,答应侯亥这样的人去大同。”
“罢了。”杨涟当下摆了摆手,说道,“现在的关键不是追究责任,而是下一步到底如何去做?”
“要拼一下,但暂时还得忍。”汪文言脸上露出狠戾之色,道,“魏阉现在势头越来越凶,而且这一次事情出的太过突然,我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果宫中和外间都没有发力,叫魏阉勾结客氏和诸阉成功在天子面前过了这一关。虽然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但各位一定要心中有数,迟早要和魏阉一党正面相拼不过要等最合适的时机。”
“说的很对。”左光斗道,“将来可由我来先上本。”
“不,我来。”杨涟道,“十二大罪太少,待我回去之后,替魏阉弄个二十四大罪,然后我先上折,其余所有人一起上本,把声势造起来。”
左光斗屈指算道:“黄尊素,魏大中,蔡毅中等人,这些都是跟着立刻上书,然后是抚宁侯等勋贵,再下来就是京卿部堂,再后面就是内阁的几位老先生,声势到如此,差不多就能够成功了。”
东林党此时确实是第一大党,随便算算,御史就几十位,然后是给事中,各部的郎中,员外等京官,再下来有勋贵和京卿部堂,最终到内阁,可以在一个月内动员数百官员一起上疏弹劾魏忠贤。
这样的声势,就算是当年的三党加起来也是比不上的。
“今上到底还年轻。”汪文言有些轻视的道,“容易被阉人蛊惑,当然也容易被拉回正道上来。”
正道当然就是东林党的道。
汪文言的话说好听点是轻视天子,说难听点完全可以说是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