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裳本来在看着从青娘那里索来的青釉酒杯思考,乍一听闻,手中青釉差些没摔下去。
她这院也就这么些狭窄地界,凤承天进来时,他没看到那酒坛,入了房间,也没看到。
自是怀疑这女人究竟将酒弄到哪里去。
风裳咽了口口水,急急解释:“禀陛下,小臣觉得那西凤酒着实纯美,便一口气饮完了。”
凤承天冷冷盯着她,没有答话。
风裳心里有些紧张。
心想这古怪男人果真又古怪了,不过一坛酒,为何那般生气地盯着她看?
虽那酒实在名贵。
风裳忽而觉得全部送给三壮都有些肉疼。
“今日唐康将酒赠予你后,你并未启坛,后整日便离了西内苑,走访各个死者家属府院并未有时间喝。你不过方才归府,朕赠你的西凤酒并不是一个小坛子,你一届女流怎可能迅速饮完?”
风裳心里跳得厉害,不知凤承天怎就计较起了此事。
手里又一抖,那青釉酒杯便从手中掉落,磕到石桌,又转了几圈,顺着石桌摔下,到了青石板上,碎成了片。
上好越窑青瓷,便碎在了她的面前。
风裳看着那碎成数片细碎渣滓的青瓷,征愣住了。
凤承天冷笑一声,瞟了眼那碎片,继而道:“应风裳,你若不喜那酒,自可告与朕,不必像朝中诸臣那般巧言令色、欺瞒于朕!应风裳,出淤泥,切莫染黑了!”
说完,他拂袖而走,天边星子越发耀亮,他踏着月光而来,盛着星光而去。
每次出现,都要在她心上落下些什么。
风裳有些急,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可他太远,她抓不住。
他给她留下的,便只有柳木门被吱呀打开继而怦然关上的震动。
他不要她像朝中诸臣那般欺瞒于他。
风裳在凤承天走后许久,才知那话是怎般意思。
朝中对他说真话的人除了严华、常娄等忠臣外,大家为求自保,基本上只有好话,不会有什么对朝政国家有利之言。
又或者是大长公主派的抨击之言。
可令风裳真正难过愧疚的却是那最后一句,他愿她身赴黑暗而披光明,处于腥臭而身自清香。
可是,她也是他的臣,她不是什么忠臣,她其实是一个极自私的人。
她似乎从没有想过要为这个国家,为北凉人民做些什么。
就好像,一个国家之强盛,从来都应该是少数人的事。
他们为民族盛衰奔忙着,劳累着,费尽心机筹划着,然那大多数人却依旧不满着,抱怨着,甚至愚笨着。
风裳忽而想做那少数人。
她又看了眼那碎掉的渣子,弯腰,但捡不到。
她放弃了去捡,再次继续去看石桌上被她揉的皱巴巴的纸。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方才凤承天似乎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甩掉不该有的情绪,风裳继续思考起来。
方才似是和凤承天讨论到青娘应该与王力李满私通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相貌丑陋,青娘若是为了钱,那就更是不应该。
因为王仵作家中,其实十分富有。
王仵作虽在永和坊只拥有一处占地不是十分宽阔的小院,青竹篱笆,木屋小院,清幽雅静,不像大富大贵人家。
但白日中她曾问青娘,她的那件襦衫可是司秀楼所制,她答了是。
司秀楼在长安城中便是富豪的另一代名词。
司秀楼不属官营,而是私家开设,招揽了天下各大手工精英人才。
服饰、首饰、妆饰等等一应皆有,价格昂贵,但手艺自然是没得挑。
能买得起那样的华丽襦衫,又购得起越窑青瓷的王仵作绝对算不得穷人。
风裳感慨,看来京都之中隐形富豪颇多,以后行于路上,还是需多注意些,若不小心得罪一富贵人家,她这穷小厮是赔偿不起的。
不过,她又想,无碍无碍,凤承天自会为她料理。
倒是丝毫未想到,凤承天凭何要为她料理这些乱七八糟事宜。
风裳将第二个青娘拒绝王李的条件亦列到纸上。
最后,还有一条件,也可证明青娘绝不会轻易和王力李满二人有往来。
且此证据充分,极有证明力。
白日她曾要求去屋中小憩,因实在过困,但青娘以夫婿不在家,便拒绝了。
她是凤承天御赐的案件调查官员,对于青娘一届庶民来说,官位其实很高。
但青娘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丝毫不畏惧,可看出青娘性子中不是那种浪荡之人。
故而,王力李满那种家里十七八妻妾的丑陋fēng_liú男人,青娘是绝对不会看上的。
这三点,皆说明青娘不会与王力李满有关系。
可王力家中那数个酒坛子又是怎么回事?并且王仵作死去,青娘是真的一点伤心都没有。
但又偏偏为王仵作怀了孩子。
她给青娘递酒时,青娘又是拒绝了,可看出她对于这个孩子很疼惜。
不喜欢一人,又怎会喜爱他的孩子?
风裳觉得自己要成疯裳了。
她趴在石桌上,费神想着,继而便困得睡着了。
整日里她都在奔劳,晚间回来,也顾不得一个好觉。
如今一趴着,眼皮耷拉而下,便入了梦。
她来了长安后,似乎便喜上了做梦。
梦中,总有梨花满长安城地飘,她在城楼上欢快跳着,身后跟了一个男人。
那个人身披战甲,高大英武,执着银剑跟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