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程自远的疑问,中年男人面含期待,说去去就知道了,免费交通,免费吃住,还可以免费获得一份旅游保险,条件只是——教一教那些孤儿。教什么、怎么教,全由教师自己定,他们充分信任。
这不能不叫程自远动心。境外游,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似乎没有。不错,这还是乡下,可看照片,全都干干净净,宛如仙境,看那精美的祠堂,不乏异域风情,先辈来自古代华人,应该有历史底蕴,而这是酷爱读书的程自远最喜欢的。
唯一的问题是杨晖怎么办,——她会喜欢吗?她能享受免费吗?程自远吞吐道:“好是好,不过我的女友她……”
“她也是教师吗?”中年男人问,见他闪过一丝迟疑,又说,“是幼儿保育员?”
程自远讷讷道:“她……没证件……”
中年男人说:“你有啊,你有就行,只要你保证她是,我们信任教师,——她是吗?”
“如果不是呢?”
中年男人拉下脸,曼声道:“那就对不起,不符合人家的计划,很遗憾,只能你一个人去。”
这怎么行呢?整个境外游因杨晖而起,杨晖,这个文化局会计,才是主角!程自远不甘心,这次不是因为口袋,竟然是因为一个身份!
他咬牙吸气,似乎努力压抑什么,眼睛看着墙上的八卦,小声说:“她……是……”话没说利落,脸红热起来,好在屋里暗,看不清他窘迫的表情。
中年男人笑了,竟伸手拍打他的肩膀,爽朗道:“那就妥了,行了,没问题,双人免费玄炎洲吴村境外暑期游,来,签约。”说着拿出两份合同递来。
程自远心怦怦跳,嘴里还在解释:“我女友她……她是这样的,和我同校,刚上岗,没转正,证件还没有发下来……”越说越磕绊,两个脸颊像烧着一般火热火热,眼睛偷觑对方一下,又快速躲开。他突然有点恨自己。
中年男人却一点没在意,笑着拍手,说:“没事没事,能理解,只要你担保,我们相信。”
还犹豫什么呢?程自远当即签合同,一份免费旅游,一份免费保险,又到外间店里复印两个人的身份证,交上办护照的照片。
说服杨晖费了点口舌。她读着合同上的目的地“玄炎洲三溪洞吴村”,苦脸抱怨:“又是去乡下啊?乡下多……”程自远立刻打断她,描绘这吴村如何干净整洁,景色秀美,既有古国风韵,又有异国风情,而且居然免费!
免费让杨晖铿然心动。是啊,省下的可是真金白银,下一次就能有钱再享受一趟出境游,这样的机会不抓住是傻子!
等到两人的护照办下来,杨晖更无疑问。确凿无疑,这一趟可是真正的境外游,男友没有食言,那签证一栏鲜明地盖着像道家符箓一样的外文印章,程自远和杨晖都看不懂,想来就是人家的官方文字蚕虫文,呈扭丝状,如一只只欢迎的手臂,正向他们热情挥动——欢迎两位老师来玄炎洲做客,玄炎洲,一个遗世独立的国度,一个美丽神奇的桃花源……
就这么,几天后的清晨,大巴载着他们出发了。那大巴有些奇怪,流线形,车头尖尖的,暗灰色,加上车身涂着一根根横条纹,乍看就像一枚飞奔的子弹,动感十足;车身很厚实,双重玻璃,闪耀金属的光泽。
程自远从未见过这种车,上车的刹那,他有一种坐进飞机的感觉。是的,就差一双翅膀,否则没有谁会怀疑它是一架飞机。
更奇怪的是可载四十多人的大巴,只有寥寥七位客人,加上他和杨晖,九个。程自远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可对方却都不很热情,有的稍稍点个头,有的干脆板着脸孔。程自远问他们是不是也去玄炎洲,他们冷冷地嗯嗯。又问是不是老师或保育员,他们就皱起眉毛不做声了。
大巴开动前,一个农妇模样的老婆婆颤巍巍地上车,见了程自远和杨晖,先是一愣,继而微笑点头,招呼:“早啊,难得看见有别的客人。”
程自远感到奇怪,看看那七个客人,心想加上我们两个,九个呢。
农妇坐到他俩前面一排,回头,脸上依旧含笑,问:“去玄炎洲的吴村啊?”
程自远点头,问她:“你也去哪里?”
农妇摇头:“我去吴村山下的雅答堡。”见程自远满脸迷惑,继续:“那也是一个村子,我老家,哎,儿子留学在这里,嫌玄炎洲偏僻湿热,不愿回去,刚在琴城找了份工作,怎么办呢?人往高处走,我老太婆只好来回跨境游了。”
程自远很理解地嗯嗯应答,夸老人家儿子有出息。
农妇两眼放光,说:“那是,所以教育很重要,老师很尊贵!”咽咽口水,两眼闪出幽深的光亮,凑近他俩,说:“哎,你们要去的吴村可是不好走,从雅答堡再往上,还有四十里山路呢,你们敢去那里,实在可敬!”
“就你看,那是个什么样的村子?”程自远问。
农妇挥挥手说:“外人都说那里风景好,就是人怪怪的,没见过世面,却又天上地下好像什么都懂,以前收留过很多孤儿,办了不少孤儿院,唉,那些可怜的孤儿!”
程自远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农妇转过身去,靠在椅背上,不一会打起了呼噜。
杨晖一只手抓过来,抠住他。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反手摸她,笑,笑容有点苦涩。
大巴转过熟悉的街道、郊区,加速,再加速,窗外闪耀晨光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