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