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收到了邢夫人派人送来的大包袱,与入画一一看过,珍珠又大又圆,兼且五彩纷呈。锦缎正是如今时兴的,色彩鲜艳,质料稠密,是上上等的。笔墨纸砚也俱是好的。入画惊叹,惜春心中感动,道:“好生收起来,一会子和我一起去给大太太磕头,这些年来,除了老太太,也只大太太这么一片诚心照看我。”入画将东西收到柜子里,又放好了银票,细心上了锁。方陪着惜春,带了小丫头子、婆子们到邢夫人处磕头。邢夫人温言与惜春说了几句,嘱咐丫头婆子们小心伺候着,送她回去。心里却感叹,无论古今,没妈的孩子都是小可怜。
湘云次日来给邢夫人磕头。邢夫人让人扶她起来,笑道:“你是个好的,且嘉馨一向与你亲厚,出了闺门,还时常写信给我与怡儿,说请我们多照顾于你。送你的那些东西不算什么,只管好生收着做私房。”
湘云笑道:“多谢大太太,这二年从您这里得的正经不少了。说起嘉馨,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多是书信来往,不知她近来可好?”邢夫人道:“你只管放心,她如今在那府里,就如你凤嫂子在咱们家里一样,除了管家劳累些,余者无甚烦难的。”湘云道:“馨姐姐是个有本事的。”怡春笑道:“可不是,说是她们一大家子如今都指望着她管家呢。”说了一会话,怡春湘云相携一同回了园子。
转眼来到年前,府中焕然一新。进宫朝贺,祭祖,请人吃年酒,也到别府赴宴,一直闹到过了正月十五才止,众人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谁知,凤姐刚忙过了年事,竟小产了。只得在家调养,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
贾琏自是心中懊恼,只瞧着凤姐黄瘦的面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平儿好生伺候。贾赦与邢夫人自也听闻此事。贾赦连连跺脚嗟叹,无法责怪儿媳妇,就寻了借口拘来贾琏,痛骂了一顿方罢了。
邢夫人要不是听了这个消息,还真忘了有这么一茬事。虽与贾琏凤姐不亲厚,仍替他们叹息。心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凤姐下场凄凉,与她所作所为有直接干系:不懂律法,胆大妄为,包揽诉讼、草菅人命、又兼放高利贷,不知使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若她有个儿子傍身,贾府败落后贾府众人也不会对她弃如敝履。谁知架不住她自己作死,如今有了胎,偏不知保养,又掉了。邢夫人作为婆婆,自也不能无动于衷。派了心腹荷香带了药材银两探望凤姐,嘱她好生调养。
谁知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她只不听。邢夫人听闻她如此行事,暗暗摇头。
因凤姐卧病,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她。
且说过了春分,就是怡春出嫁之时。史家虽穷,聘礼送了来,倒也中规中矩,且有史允诚亲自带着随从到郊外打的大雁,可见其心诚。怡春的嫁妆早已妥当,因史家有话,不必担心越过了长子媳妇,邢夫人仍压了又压,才定下了七十二台。因邢夫人下定决心,故而南边的庄子、养珠的生意、茉花庄等俱给了怡春。管事们也作为陪房跟了怡春去。邢夫人再三嘱咐怡春别忘了到官府将众陪房的身契过了档子。
邢夫人身边心腹只余贴身伺候的菊香、菊叶,和内外管事邢青湖和荷香。邢夫人心想,余者跟了怡春去,有了归宿,贾府日后有祸,不至受牵连。若有一日想脱籍离去,自会成全了他们。只身边的这几个心腹,到得那时,也要想个法子,要保住她们才是。
贾府是女家,料理起来较之男方史家那头简单得多了,怡春又是亲小姑,故而凤姐咬牙强撑着起来主持了怡春出嫁,就又卧倒在床。
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怡春亲事过后,复添了下红之症。她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她面目日渐黄瘦,便知失于调养。
王夫人只令她好生服药调养,不令她操心。邢夫人感念她在怡春亲事时尽心尽力,也抛了平日对她的成见,命人搬了许多珍稀药材到凤姐房中,又赏了她许多银钱物品。
凤姐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遗笑于人,便想偷空调养,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谁知一直服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下红也渐渐止了。此是后话。
且说怡春出嫁那日,贾府张灯结彩,怡春拜别了贾母、贾赦、邢夫人等,又辞了黛玉等诸人,带着满箱满谷的嫁妆,身上又揣好了邢夫人给她的五十万两的银票,坐轿嫁到了史家。
史家自娶了怡春回来,竟象是捧了个凤凰回来。概因她门第高、嫁妆丰足。待与史家众人相处之时,怡春爽朗大方又精明伶俐。渐得史侍郎、史夫人爱重。出嫁不过一月,就接过史家管家大权。
邢夫人当初找了史家这样的亲家,除了史家家风好,史家三郎是个不错的好儿郎,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史家人口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