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很难把“双子星”号当成是一艘普通的船,这座黑珍珠堡也没多少莱昂印象中城堡的模样。护城河,吊桥,厚实的城墙,大块的石砖,狭窄的楼梯和门窗,头顶的杀人洞,弩车,投石机,弓箭,此类东西在这里他统统没有见到。
所谓的黑珍珠堡更像是别墅,有刷成白色的墙壁和彩色的长条玻璃窗,还有铺着黑色与蓝色瓦块的屋顶,以及有红色尖顶的塔楼。城堡建在一座不大的岛上,由白石长桥与其他岛屿和陆地相连。城堡四周满是榕树、棕榈树和椰树,不知名的鸟儿栖满枝头。
马车直接驶入城堡的黄铜大门,一片不大的校场上,雨后的蘑菇似的搭着许多帐篷,其间是一排排的床铺,还有许许多多人类与精灵忙碌的身影。
埃诺伯爵说过,病人的总数大约是七百四十。这不是什么很大的数字,连安薇娜生日典礼当天的守卫都远远不止这些,可亲眼看到这些面容憔悴、满身恶臭的病人躺在一起,莱昂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数字只是数字,无法代替感受,眼前的这一幕着实令他震撼。
菲林·纳洛兹亲自为他们打开车门:“陛下,请吧。尽管您一定会拒绝,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您实在没有必要亲自前来,贝伦妮斯大人已经将一切处置妥当。您不用下车,在车上问候一下,病人将感到莫大的荣幸。”
“那样不好,会让病人们感觉被抛弃,”女王说,“生病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荣幸,而是一个友善的微笑、一个鼓励的拥抱和一次信任的握手。更何况,我能做到的还不止这些。”
总督一脸震惊:“您要用自己的灵能帮助他们?”
精灵女王走下马车,莱昂立即跟了下去,随后是安薇娜和猎手们也一起下车。他注意到那些猎手围在自己和安薇娜周围,她们保护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第二辆马车上,埃诺伯爵下车之后向车上鞠了一躬,正要关上车门,伊芙琳却敏捷地钻了出来,之后布蕾抱着薇妮从窗户里跳出。在伯爵愣神的当口,尼克也一边道歉一边下了车。
“诸位不该下车,”莱昂听到伯爵说,“若是让各位贵宾染上瘟疫,实在是身为城堡主人的罪过。”
“连女王、总督和伯爵都不在意,”伊芙琳答道,“我们只是些侍从,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裘里的巨人’可不是女王、总督或者伯爵,”埃诺·克亚斯伯爵严肃地说,“我们在意每一个踏上裘里土地的人。”
车队的到来惊动了在场的人。有些病人好奇地扫了几眼,更多的病人则根本无动于衷,就莱昂所见,他们也无暇顾及病情之外的任何事。
奈瑟琳走向成片的病床,莱昂他们紧随其后。近距离接触和在马车上远远观望的感受又不同,他清楚地看到了瘟疫带来的影响。
他在一张病床前停下。床上躺着一个憔悴的男人,裸露的皮肤上仍然透着红润,没有印象中感染瘟疫后常见的黑斑和脓肿。只是这个男人的嘴巴洞开,口水顺着嘴角直流,而他似乎毫无察觉,床单已经湿了大片,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只是空洞地望着天,莱昂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莱昂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小步,结果又撞上了另外一张床,而床上躺着的病人情况与上一张床上的男人一模一样。一两个这样的病人也许并没有什么,可身边相同的状况却足有七百多个。举目四望,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一个个布满血丝的眼球、一张张痛苦呻吟的嘴构成的场面比女王的画更加直击心灵。
或许是因为现实不仅仅刺激视觉吧?他阴郁地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呕吐物混合而成的酸臭气味,时不时还夹杂着凄惨的哭声,即使神经坚韧如他,也不免感到了动摇。
地狱也不过如此。在巨塔城,修士有时会向孩子们讲起教典上的故事,其中有关于地狱的章节。若那位修士能见到挤满病人的黑珍珠堡,想必从此之后故事会生动上不少。
“你闻到的就是这里的气味吗?”他小声问布蕾。
“不,”女护卫用力嗅了嗅,“不一样。虽然也很难闻,但……”她苦恼地摇了摇头,“反正就是不一样。”
贝伦妮斯迎了过来。这位美丽的精灵将军不复先前在龙堡的华丽盛装,穿着一袭平民身上常见的褐色棉质长裙,前襟和裙摆上满是污迹。她在奈瑟琳面前跪下:“请您原谅,陛下。需要救治的病人太多,虽说如此,也不至于换身衣服的时间都……”
“啊,没关系的,贝伦妮斯。要换身衣服,就得先洗个澡,洗澡又免不了洗头发,瞧你这一头长发,”奈瑟琳的手指穿过贝伦妮斯有些干枯的长发,“洗起来得先把发髻和辫子解开,抹上肥皂,洗完重新把头发梳起,然后熏香,在身上涂好香料,戴上戒指、耳环、项链、手链,换上新的、干净的衣服。眼下,治疗感染瘟疫的病人是最要紧的,不该把时间花在这些事情上。”
“您真是太宽容、太仁慈了。”贝伦妮斯站起来。
奈瑟琳拉着将军的手:“和我说说这次的瘟疫吧。”
“遵命,陛下。但是我惶恐地再次恳求您原谅,关于这次瘟疫,我们知晓的非常少。”
“少?”
“这不是将军的错,”埃诺伯爵道,“在一周之前,瘟疫仿佛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在整个裘里肆虐。瘟疫从何而来,因何而起,我们统统毫不知情。万幸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