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瑟琳与布蕾对病人的治疗持续到深夜。
从傍晚开始,女王就一再要求他们先行离开,去客栈享受埃诺伯爵为他们准备的晚宴。“你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她说得很不客气,“所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去睡觉吧。”
无论是菲林总督,她的猎手们,还是莱昂他们,谁都没有照办。让堂堂的精灵女王累得汗流浃背,自己却在客栈欢宴,这种事已经不是礼节方面的小小过失,而是严重的冒犯了。
当最后一个病人也得到救治,奈瑟琳给了众人一个优雅的微笑,然后走向来时的马车,沿途还不忘回应每一声诚挚的感谢、每一道感激的眼神。然而莱昂却看得出来,她的步态虽然仍旧无可挑剔,重心却已经有点儿不稳。
他抢上前去,为她打开车门,猎手们则在马车周围排成一堵墙,将拥挤的人群隔开。奈瑟琳站定,将右手向他伸来:“莱昂先生……”
莱昂当即会意,握住了女王的手,想将她搀扶进车厢。可女王没有动作,他这才发现她已经到了连腿都迈不动的地步。怎么办?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索性将女王打横抱起,跨进车厢,将门砰地关上,把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挡在了车外。
车窗外一阵骚动,显然许多人都看到了他稍嫌粗暴的举动,一时口哨和欢呼四起。“抱歉,陛下,”他急忙致歉,“我不是有意……”
“放下我。”奈瑟琳声音微弱。
他立刻照办,把她在一张宽大的座椅上坐下。女王像婴儿一样蜷起身子,闭上眼睛:“谁要是吵醒我,以叛国罪统统杀掉!”
然后她便一点声息都不再发出。
这可该怎么办?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贝伦妮斯或者加西瑞拉娅叫来,车厢门又打开了。他听到埃诺伯爵的声音:“布蕾小姐?布蕾小姐?请原谅,但您的马车是那边那一辆。”
“没关系,”是安薇娜的声音,“布蕾小姐是奈瑟琳陛下的朋友。
“也是裘里人的朋友,”伯爵说,“但……”
“女王陛下是不会介意的,”是伊芙琳在说话,此刻听来,女巫的声音有着异样的说服力,“更重要的是,我看她坚持不到那边了。”
“明白了,是我失礼。”伯爵说。
接着布蕾跨入车厢。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最近的座位,一头栽了进去,姿势对人类而言扭曲怪异。“谁要是吵醒我,”他的次席侍从低沉地哼哼,“明天我就用小火把他慢慢烤熟……嗯……真香……”
她的梦呓没有让莱昂觉得好笑。她们当真累坏了,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甚至与她们并非同一种族的人。
就连一直旁观的他也不轻松,旅途一向累人,而天又是那么热。回到客栈,侍者将每个人带去不同的房间,之后送上他们未能享用的晚餐。
莱昂的房间正对着大海。随意朝嘴里塞了些食物,在浴池里洗去一天的汗水和脏污,他拿起一瓶酒,给自己倒上一杯。裘里有着炎热而干燥的夏季,出产的葡萄品质在全特雷格大陆闻名,酿出的葡萄酒度数更高,更甜,同时没有别处那么酸。他早就在书上读到过,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踏足裘里的土地,亲口品尝。
世事往往如此。就在两三个星期前,我还是受人尊敬的星辰卫士,谁会相信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举起了酒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亚伦也不知所踪,夜深人静,待在一个人的房间里,美酒才是最好的伴侣。
杯中的葡萄酒呈现深邃的紫色,香气醇厚而复杂,没有丝毫令人不快的成分,不用入口就知道确是好酒无疑。只能喝一杯,然后就去睡觉,明天还得继续上路,只有抵达德拉帕斯,安薇娜才真正安全,他对自己说。
咚,咚,咚,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客栈的侍者,可打开门,他见到的是手里捧着酒瓶的伊芙琳。
“莱昂大人,”女巫夸张地弯腰鞠躬,“我找您喝酒来啦。”
“找我喝酒?”他先是一怔,接着喜出望外,“欢迎之至。”
他把女巫拉进门,关门前还不忘朝走廊上望了几眼。两人在桌边坐下,莱昂为伊芙琳也倒上一杯裘里的葡萄酒。他们举杯相碰,又各自一饮而尽。
喝酒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喝,而非酒本身,何况裘里的酒完全对得起它的名声。莱昂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倒上第二杯,并且把伊芙琳的杯子也满上,手里的酒瓶已然空了。刚刚怎么会决定今晚只喝一杯的?他觉得自己有时实在蠢得不可思议。
“我记得你说过,”他端起这第二杯,“你通常不会主动喝酒,除非是遇到值得庆贺的事。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大约是酒精的缘故,女巫的双颊通红。“莱昂,”她握住酒杯,答非所问,“其实……我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哪。”
胆小?胆小的人能把我从斯坦利大人的地牢里救出来吗?那可是要冒和摄政王作对的风险。“也许吧,”他略带揶揄地说,“为了你的勇气,我们也得干一杯。”
他们一口气喝完了第二杯,接着打开伊芙琳带来的酒,转眼间第三杯又下了肚。即使和亚伦一起,他也从未如此一整杯一整杯地灌过。裘里的葡萄酒度数比别处都高,他又几乎没吃过东西,顷刻就感到双颊像有两团火在烧,脑袋也开始发懵。今天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清醒,可伊芙琳已经又在将深红的酒液注入杯中。
他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