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与亚伦没有骑马,步行前往城外。两人衣着简朴,一人一身普普通通的褐色布衣,看起来像是两个刚刚领到薪水、打算去城外集市上采购的码头工人。众所周知——某件事是否适合用这个词形容,对莱昂来说有个简单的认定标准,就是连他都知道——码头工人通常负担不起普拉哈城墙以内的物价。
他其实很困,但既然亚伦提出要去看父亲,疲劳根本算不上理由。再说,亚伦多半困得更厉害,只消看看那通红的双眼和乌黑的眼圈就知道。
出城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女王的生日庆典在即,因为各种原因上都城来的人是平时三倍,城市各处的守卫力量也因此剧增,都城守备队的军官大半出动,领着士兵检查每一个出入的旅人、信使和商人。
他们选择从城北的狮鹫门出城。那儿的军官不认识莱昂,不可思议的是也没认出他身旁的亚伦,把他们当成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详加盘问。
军官问莱昂:“要去哪里?”
“哭泣荒陵。”那是普拉哈以北大约十五里的低矮山丘,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去做什么?”
“去那里还能做什么?”
他的态度令军官本就严肃的面孔变得冷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米利安。”
军官一怔,随即满脸鄙夷:“你是莱昂?那我还是龙骑士埃蒙呢。小子,别耍嘴皮子,星辰卫士你现在面对的是都城守备队,告诉我你的名字!”
莱昂一怔,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儿想哭。他听过很多恭维,大多数不过人云亦云,也有葛布罗爵士之流的无耻吹捧,但眼前的军官不同。亚伦拍了拍他肩膀,向军官道:“他真的是莱昂。”
军官疑惑地上下瞄了几眼莱昂,又斜睨着他:“你又是哪位?”
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凑到军官身旁,音量虽小,足够他们几个听清:“您没见过吗?他是亚伦大人哪。”
“诸神在上,”军官用力扯自己喉咙,“我,我竟然……抱歉,大人,我才来普拉哈没多久,只见过您穿盔甲或者修士袍的模样,而莱、莱昂大人初来乍到……哦不,都是我的错,请两位原谅,我竟然把你们拦了下来。”
“原谅?不,你忠于自己的职责,应该嘉奖。”亚伦微笑着鼓励他。
“尽管您这样说,”军官有点儿手足无措,“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来弥补过失呢?”
“告诉我你的名字。”
带着些许不安,军官一手按胸,单膝跪下:“我叫斯陶特,大人。”
“我记住了,”亚伦道,“斯陶特爵士,现在是非常时期,请记住你的职责,无论面对的是谁,这就是最好的弥补了。”
“我一定照办,大人,”军官局促地说,“但……我不是骑士。我没有受封过。”
亚伦留下一句充满希冀的话:“谁又知道将来的事呢?”
告别军官和士兵,穿过城墙外的集市,大片成熟的田野在他们眼前展开。今天是入夏以来难得的凉爽天气,莱昂想起伊芙琳说过,视野开阔心胸才能开阔,望着金色的麦浪滚动,感受着微风掀起头发拍打脸颊,他深以为然。
想继续在蓝宝石塔里未完的话题,亚伦却抢先开了口:“知道么,其实我原本想成为修士,研究神术,为人们治愈伤痛。”
莱昂毫不意外:“那为什么后来选了剑?我觉得修士的手杖更适合你。”
只有在莱昂面前,亚伦才会流露出迷惘。“因为我发现,神术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那时的我把希望寄托在剑上,可现在我越来越发现,也有很多事情是剑解决不了的。我见过太多的人,幸福的很少。饥饿,疾病,战争,强权,不公,憎恨,嫉妒,贪婪,背叛,谎言,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痛苦,活下去本身对他们来说就是无比艰难的事情。想要帮助他们的话,剑或者手杖都不行。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自己的这个朋友别的都好,就是有时会过于悲观。“我就更没辙了,”莱昂开导他,“你总是在为别人考虑,不如偶尔也试试为自己做些什么?”
“为自己吗?我只想睡到中午起床,找个有树荫的草坪,带上酒和一本书,好好待一下午。”
“这很容易实现,今天就可以。”
“可惜只能想想,”亚伦悻悻地低头,“每小时,不,每分钟都有各种各样的蠢事来烦我。大多数人开口就是要钱,要人,要土地,要仲裁和审判。你也见到了,我身边的全是葛布罗或者拜尔之流,相比之下欧德斯还算是好的。我要是真那么干了,不出半个钟头就会被人找出来。”
“假如我是你,”莱昂循循善诱,“就做得更加干脆点,彻底从大家面前消失一段时间,把爱做的事情做够了再出现。相信我,尽管你的职位够重要,可没了你,我们的安薇娜陛下也仍然会好端端地待在她的王座上。龙堡是塌不掉的。”
一阵沉默之后,亚伦开口,脸没抬起:“最好别有那么一天。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朋友真是木讷得不可救药,莱昂不知该不该笑两声。两人走得很快,没多久,一座平缓的小山出现在前方,四周环绕着茂盛的松林。他们沿着旅人踩出的小道上山,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连太阳也似乎发挥不出威力,一踏入林中,天色便仿佛从正午变成了黄昏,阴惨惨的瘆人。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山顶。说来奇怪,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