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这是显而易见的,清醒的时候,他从没使用过需要两只手才能持用的武器。一次都没有。
还是幼年时,亚伦家的教头让他挑选一样武器,然后投入毕生去磨炼技艺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长剑。朴素的剑鞘和护手,线条简洁的剑刃,单手即可灵活运用。没有为什么,他就是喜欢。
而现在,梦里的自己手持双手长剑,正行走在大理石雕砌、用黄金雕像与水晶吊灯装饰的华丽长廊中。就在不远处,长廊的尽头,一道上百尺宽的大门如巨人般矗立,门上绘着的图案却模糊不清。不管他如何努力分辨,始终只能见到一团混乱的色彩,宛如打翻的颜料掉落漩涡。
果然是在做梦吧,莱昂心想。手中的双手剑明明连碰都没碰过一次,却熟悉得好像身体的一部分。剑刃足有四尺半长,占到莱昂身高的大半,散发的银白光芒耀眼夺目,几乎无法直视;剑柄像是专为他的手打造,每一处细节都完美契合,毫无缺陷;一颗色泽彷如晨曦的宝石嵌在护手正中央,剑柄与剑刃相接的地方,他惊异地发现宝石一时明亮一时黯淡,节奏与自己的呼吸完全一致。
这是梵尼汀?
不可能,他当即否定了这个念头。确实很像,但神剑没有这般明亮,剑身少了七色符文,剑柄上的文字也不对劲。除此之外,宝石的颜色差异明显。准是白天见到了神剑,便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那么一把吧。莱昂有点儿得意,即便在做梦,思维也依旧清晰。
他迈步向前,脚步不停。奇怪,越是向前,脚步声便越轻,就好像自己正走向意识之外,谁也没到过的远方。长廊里的陈设倒是始终没什么变化,他不止一次见到了塞尔兹王族的金叶红玫瑰纹章。在偶尔经过的一两面镜子里,他还见识了自己在梦中的形象。
第一眼看去,镜中人全身漆黑如夜空的板甲,星辰在其上闪烁,就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星辰徽章覆盖。可当他凝神观望,身形又渐渐模糊。镜子里的是我吗?他心生疑惑。
长廊并不长,按理片刻便能走到那扇巨门前,可莱昂却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似乎足有好几百年,又像只短短一瞬,漫长与短暂,他不知道哪一种感受才是真实的。当他终于接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高耸的门扉自行向内打开,像是在欢迎他进入。
他有一瞬的犹豫。明知是在梦中,门里仍有些令他抗拒的东西。通过这道门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不清楚代价是什么,但他就是执拗地认为那一定是免不了的。
最后他还是走了进去。门后是一间圆形的大厅,风格与他经过的长廊毫无二致,华丽而不奢侈,平凡但不庸俗,一个男人戴着玫瑰花枝编织的头冠坐在面目狰狞的王座上,一名有着金色短发的少女在旁随侍。
黑色的浪潮突如其来,莱昂措不及防,一股巨浪当头拍下,潮水将他整个吞没。他奋力挣扎,身上的铠甲没有妨碍行动,也没有将他拖向无底的深渊,他钻出水面,又是一个新的浪头袭来。
莱昂再度沉入黑色的海洋,又倔强地再次浮出水面。我必须战胜这些,他对自己说。身体可以随波逐流,心却必须坚如磐石,他记得谁曾如此说过。
黑暗的浪潮腐臭难当,浑身都感到烧灼般的刺痛,呼吸也成了奢望,但这些压不倒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一连又是两道巨浪,一道比一道高涨,潮水活像是从天穹砸落,沉重如同铁锤敲打铁毡。
这力量难以抗拒,将莱昂压倒在地。但浪潮一过,他又重新爬了起来。铠甲扭曲变形,到处有黑色的水珠滴落,而手中的剑光芒依旧,没有分毫褪色。护手上的宝石尤其闪亮,晨曦般的金黄已然变成了正午时分太阳的白热。
不仅仅是光彩,这柄剑散发着惊人的热量,潮水蒸腾着化为雾气,渐渐褪去。烈焰忽然取代了黑潮,大厅之中,雕饰、织锦、吊灯和镜子一同熔化,无论先前是何种模样,在火焰的炙烤下都变成了相同的焦黑模样。大厅,不,整个世界化为了黑色的泥沼。
这是我干的,还是剑干的?莱昂悚然一惊,他看到男人的花冠在瞬间焚烧殆尽,接着身躯起火,化为黑色的飞灰升上天空,而少女的身体扭曲,面容模糊不清。
不,莱昂惊叫着扑向少女,拼命想要将她拉回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急切。然而少女如同水中的倒影,他伸出手去,空气却涟漪般散去,什么也没留下。
这就结束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吗?他不甘心地跪倒在地,用力捶打。地面,大厅,身周的一切,连同他本身都如打碎的镜子,分崩离析。他想要喊叫,却叫不出声;他睁大眼睛,眼中却只有黑暗。
然后他醒了过来,衣服被汗水湿透,疲惫得好像完全没睡过。梦境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他费了好半晌,才确信自己是清醒的。
舱室里仍旧阴暗昏沉,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听到交谈,还有黑龙吉内尼斯那极富特色的、优雅悦耳又滔滔不绝的嗓音。
他循着声音找到其他人。他们聚在吉内尼斯的舱室里,伊芙琳与布蕾正在火堆旁下以太棋,不知她们从哪找到的棋具。德斯弗和薇妮坐在棋盘边看得聚精会神,而黑龙一边挥舞翅膀一边口吐火焰,为他们点评局势,答疑解惑。
莱昂的到来让黑龙安静了片刻,仅仅片刻。“哦,你终于醒了,”它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