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莱昂略带冲动的抗议,薇妮笑了,但这笑容比哭泣更加哀愁:“是啊,父亲不该答应,可他还是答应了。因为父亲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没有其他子女,对我倾注了所有的期望。我四岁时便开始由教头指导剑术,由修士教授文字和算术,还有成为骑士必备的其他知识。我的剑术大概确实比同龄的孩子强一点尼森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一向瞧不起莱拉人,认为他们野蛮粗俗,狡诈无耻,比起人类更接近蛮族。”
“而你输给了哥尼森,是吗?”莱昂问。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别说一年前的薇妮,就是现在的她也不行。经过他的指点后她已经长进了许多,但仍然无法弥补年龄上的鸿沟。
“他比我大了近三岁,灵能的运用非常熟练,比我强出许多。可……其实我还是有机会的,而且已经很接近胜利了,”薇妮缓缓地摇了摇头,“真奇怪啊,过去一年了,我从来不敢回想有关那场战斗的一切,可现在,在你们面前,所有的细节就和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我的剑连续命中了哥尼森三次,第三次时打落了他的剑。”
“打落了他的剑,”女巫不解地问道,“你应该获胜才对啊。手里有剑都不是你对手,难道赤手空拳反而会更厉害吗?”
“不,不一定,打落对手的剑确实是个很大的优势,”莱昂向她解释,这种事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会懂的,“但往往也伴着松懈和大意,经验不足时尤其容易冲动,胜负往往就在这个瞬间分出。”
“是啊。我实在太想赢了,看到哥尼森的剑掉落在地那一刻,高兴有点忘乎所以。在我心里,下一剑就可以结束战斗,为父亲赢得荣誉了。那一剑确实导致了战斗的结束,却不是我想象中的结果。我因为急于求成而失去平衡,哥尼森虽然失去了剑,但他的灵能远远胜过我,拳头一样是强有力的武器。他抓住了莱昂大人说的这个瞬间,将我击倒在地。接下来的事情我记不大清了,只知道他一脚踩着我,然后用手里的盾牌一下又一下砸我的头盔。后来……似乎是城堡里圣堂的祭司喊了认输。”
“混蛋!”莱昂顾不上礼貌地咒骂,“用盾牌反复砸你的头盔?这是哪门子的比武,”他握紧拳头,额上颈上青筋暴起,“就是在贫民窟,也只有大家都不齿的流氓才会在打架时这么干。”
薇妮伸手摸了摸额头,就好像那次比武的伤痕还在:“比武最后以埃德拉斯公爵的胜利告终。当天晚上的宴会,父亲在致辞过后便一言不发,早早离场。整个晚上,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脸……我辜负了他,让他在最瞧不起的莱拉人面前品尝了失败的苦涩,也损害了家族的荣誉……”
“让你和大三岁的男孩交手本就毫无荣誉可言。”
“莱昂,”伊芙琳碰了碰他胳膊,“不管怎么说,达纳安公爵总是小薇妮的父亲呀。”
莱昂好容易平息了情绪:“那后来呢?”
“后来,”薇妮的双臂环抱住她的身子,“许多人向哥尼森祝贺他取得的胜利,而他也好几次嘲笑了我。好容易等到晚宴结束,我回到卧室,头上和身上的伤口很痛,过了好久也没有办法睡着……可最让我痛苦的还不是这些。父亲退场时曾经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至今还常常在我的梦中出现。”
无疑是噩梦,莱昂感到怒气再度上涌。他无视伊芙琳不停的小动作和眼神暗示:“这种时候,你最需要的就是父亲的安慰,可他竟然这样一走了之?”
“莱昂大人,我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薇妮怔怔地望着他,突然跪倒在地,好像双膝已经不堪重负,“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到我十岁的生日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正如您所说,我很想有谁能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细语,鼓励我鼓起勇气……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父亲来了。”
“他来干什么?”莱昂和伊芙琳一同起身,将她扶起,让她在床沿上坐好,接着一左一右坐在了她身边。这倒有些像是父母在陪伴女儿,这个想法在冒出来的头一瞬间就让他一阵尴尬,急忙用力甩了甩头。
“是啊。父亲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我当时穿着睡衣,也来不及找到鞋,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一路拖着我在城堡里穿行,最后到了铁匠的屋子里。”
“铁匠?铁匠?铁匠?”莱昂连问了三遍。他望向女巫,女巫恰好也在看他。这种时候找铁匠做什么?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疑惑。
“父亲……”女孩呜咽着发出一声恸哭,“他……他要给我一个教训,一个永生难忘的记忆……”
“教训!记忆!那是什么?”
薇妮解开衣领,任上衣滑落。莱昂顿时窘迫得手足无措,尽管她还是个孩子,照理没有需要遮遮掩掩的东西,但严格来说,他其实也是。他满面通红地别过头:“呃,对不起,我这就出去。”
她离开床站起,转过身子。莱昂倒抽了一口气,伊芙琳惊叫着双手掩住了嘴。他看到了薇妮的父亲留给她的是什么。在她后背,左肩胛的上方,健康的淡小麦色肌肤上,一枚清晰的圆形烙印赫然在目。
“这是什么?”他听到自己在问,嗓音犹如千年未曾说话般干枯沙哑。
“克罗姆家族的纹章,四色的花瓣如同漩涡,象征生命不息,”薇妮背对着他们,没有拉起衣服,“父亲命令铁匠为我打上烙印,这就是他要我记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