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陈情,明夷再扶连山起身时,他已稍有趔趄。加上夙夜未眠,更显出羸弱。明夷消除了警惕,心就软了下来,再度催他去休息。
连山摆了摆手,声音细弱:“娘子真忘了前事才是真真的好事。”
明夷一头雾水,三个真。真忘了,难道还有假忘了?为何忘了才好,还有什么更不堪的过去吗?要追问,连山已闭嘴不提,眼神落在明夷的背囊上,一脸疑惑。
明夷才想起自己带回的重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背囊解下,先不揭盅,从怀里拿出钱囊,晃了晃:“猜这是哪儿来的。”
连山也立刻脸上开了花儿一样,眉眼舒展开,双手捧过钱囊,掂了掂:“这肯定是刘参军的吧?”
明夷问道:“你如何知道?难道你见过他钱囊?”想起刘恩朝的口味,打量眼前眉目俊秀的连山,明夷不由抬眉弄眼,一脸暧昧。
连山视若罔闻,认认真真分析:“你此去见的故人有三,刘参军,邢卿,师娘子。邢卿不过寄人篱下,不问你要金银就已经是情分。师娘子出手阔绰,与娘子又亲姐妹一般,绝不会如此小气,娘子背囊中应当是师娘子所赠。此钱囊样式朴实,容不了多少铜钱,必定是刘参军的了。”
明夷嘟了嘟嘴,不服不行,解开钱囊,把铜钱给了连山:“这些修缮旧屋用吧,寄人篱下少一日是一日,看还差多少?”
连山计算了下,嘴咧开:“娘子将钱囊里那几颗物事变卖了便刚好。”
明夷不情愿也无用,把金珠子倒了出来,滚在手心里,仔细观瞧,并不太圆润,分量却足。
连山收了笑容:“恐怕这是刘参军贴身衣饰上拆下的,也是可怜,对娘子是真有几分义气的。”
明夷把金珠子收了,连钱囊一起交付连山:“那就让它物尽其用,也对得起它主人。只是他好歹是参军,真如此拮据?”
连山耐心解释:“他官位虽有些油水,但这京兆府的主要官员不是崔氏直系,就是其门生,刘参军只是旁系姻亲,要想站住脚,时时处处需要打点孝敬,加之畏妻如虎,哪有什么富余的钱财。”
明夷更觉得那袋东西沉重,想起刘参军的惧内又有些好笑:“如此说来,他那条拆了金珠子的腰带得好生藏好,被他夫人见到,岂不挠得他面目全非?”
连山也笑:“娘子莫笑他人,真被那刘夫人见到,怕是要来砸了拾靥坊。平日坊间风闻娘子与刘参军之事,毕竟丰家财厚,刘参军钱财上不会吃亏,他夫人常常不闻不问。如今动了她钱财,必定不依不饶。”
明夷想想也觉麻烦:“那快快把珠子换铜钱去,在手里不安心。”
连山将铜钱也装回钱囊,突然叹道:“这钱囊倒真像刘参军本人。里头铜钱金珠还是有的,他政才文才虽不出众,却也远官职。只不过钱囊虽破,却畏惧外露锋芒,一意缩居,志向也泯灭了。”
明夷看了看连山的模样,此番话实不像一个下人能说出,看来丰娘子将他收在身边之后,确实不吝教养,处处点拨,而他天资聪慧,悟性不低。
这钱囊,便是他夫人给他的官位,是他与崔氏的联系,虽破旧而不尽人意,却是安全保障。他有才不敢有志,有情不敢分妻,终究还是畏惧失去目前这可怜的的权位而已。
明夷不想再说这些消极的人事,把背囊小心翼翼搬了过来:“各人自有他福分缘法,他今日义气,他人我必回报就是。来来,看这个。”
紫檀木盒一露相,连山就欢喜不禁:“这木盒雕刻得鬼斧神工,必出自名家,可抵整个钱囊了。”
明夷为刘恩朝不平:“都是一样的情义,莫只看钱财厚薄。”
待盒打开,连山已瞠目结舌,连忙去检查了下闭死的铺门,又点了盏油灯,才小心翼翼拿出其中的珍宝观看,再轻手轻脚放进去,一边看一边摇头。
明夷见他样子夸张,笑道:“怎么?这些东西不好?”
连山摇头摇得更厉害:“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想来师娘子这些年的珍藏,尽数在此。珍宝之贵重,已是惊奇,将如斯珍宝全数赠与,更是大出意料。”
明夷笑了笑,洪奕是慷他人之慨,自然舍得,那师娘子自知魂魄将散,金银又有何值得留恋。只是这些琳琅宝石,她也不太懂得,丰家变故之前也算得上富商,连山如同管家,怎会这般大惊小怪。
连山大约知道明夷所思,解释道:“拾靥坊虽名声在外,实则一来货物售出后,所得即刻用于购置花材药物,支付工匠,留存并不多,宫中、官眷、青楼、戏班,大多下月中方结算,赊账不少;二来阿郎与娘子皆务实之人,钱财积累用于购铺、置地、拓宅,对奇珍异宝却无甚兴趣,因此,连山也未见过如此多珍稀之物。”
明夷点了点头,挑几颗艳丽宝石出来:“金银玉器我还看得明白,但这些东西很值钱吗?”
连山吸了口气:“西市那些胡商,从僧伽罗带宝石到长安,动辄三年五载,且途中艰险,生死一线。无论这些胡商带来的,或是半途被劫后黑市辗转而来,甚至宫中贡品里流落到外的宝石,都是价值连城,小小一颗抵得寻常人家三年收成。色艳粒大的,有价无市,多由各种渠道流进身居高位的官员府中、内宅。此箱中所藏,可见师娘子裙下居高位者不止三五人,亦或有江湖名宿,从黑道得来。”
明夷手有点微颤,难怪连山要检查门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