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初收拾停当,明夷已紧紧闭着眼睛,毫无知觉。她实在不知,除了如此,能如何面对这窘状,一切明早再说吧,大不了假装什么都记不起。
听他铺好了地铺,安稳睡下。明夷才敢张开眼,经过这番折腾,实际已睡意全无。嘴唇麻麻的,还回味着那人身体的柔软与坚韧,想着,还是止不住笑,这次虽是一败涂地,却也仅仅只差毫厘。这一路至少还有十几个单独相处的夜晚,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当然,在那之前,该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和盘托出。能有什么危险呢?其一,他畏惧乱力怪神。对她敬而远之,这不至于。他不是那种怕神畏鬼之人。其二,他若有一日狠了心,找缪四娘做个手段,她分分钟灰飞烟灭。她怕吗?如果他人心如此,那她留在晚唐也并无什么意义,散就散了吧。其三,他挂念的是明娘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明夷,说出来,他们之间悠悠滋生的情愫便会一去不回。若那样,也是个干脆,比起做明娘子的影子,她宁愿死个明白。
如果说出来,她在他面前便是透明人儿一个,毫无秘密可言。可是,他何时才能把自己干干脆脆展示在她面前呢?
想到这个问题,她便更无睡意。
他定然不会是崔氏的人。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指引她的方向,件件桩桩都是对三大帮有害无利的。他应当站在崔氏的对立面。
韦澳?他希望自己和韦澳合作,言语间对这位韦大人也是相当褒扬,因此如果他是韦澳的人也说得过去。但若如此,他又何必三缄其口?直接说出来,也并不会影响两人的合作。
其他势力?扶持上官帮派,削弱崔氏,帮助韦澳的直接效果也是针对崔氏。因此如果是崔氏其他政敌也说得通。只是,为何要可以隐瞒呢?还是信不过她吗?
连他的真名实姓也一直是个秘密,唯一确定的是,缪四娘是他姑姑。缪四娘是随夫君而改姓缪,究竟姓什么不得而已。韦澳倒是与缪四娘的兄长相交,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面见韦澳之时,再行试探。
除了姓名之外,他这一身绝顶功夫也来得蹊跷。这是个武学的末时代,原本称霸江湖的武学大家一一陨落,连嫡传的弟子,除了邢卿,都无一幸免。他这一身武功,又是师承何处?明夷见过他拳脚犀利,见过他舞剑,更有一身好轻功,竟是十分均衡,处处都无软肋。
他的身世之谜,应当与他的武功来处息息相关。
越想越是不可思议。而残余的酒力也终于卷土重来,明夷昏沉沉睡去。睡梦里飞沙走石,刀光剑影,心提着,竟似厮杀了整晚。
依稀听得鸡鸣,明夷使劲儿想起身,手上却没力气,撑不起来,微微摆头,也是疼得不行,不由哼唧出声。
时之初已经收拾停当,见她挣扎要起来,却十分艰苦的样子,过来扶了一把,觉得她使不上力,干脆坐在她身后,掌心贴着背心,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后背汩汩而来。明夷觉得自己像个空水壶,时之初正往里惯着水,将她的身体充盈起来。又像是个充气娃娃,想到这个比喻,她不禁噗嗤乐起来。
“还笑,不能喝就别喝了,也不知是什么酒。”时之初怪责道。
“一定是掌柜的卖了劣酒!”明夷满心气愤,声音细弱。
“算了,赶路要紧。以后记得别乱喝了。”时之初跨下床,“你换下衣裳,我在外头等你。”
明夷动了动胳膊,晃晃脑袋,果然松快多了。原来真的有内功这回事,她惊奇不已。
这一日的行程很紧,出商洛县城,越行越是荒凉。时之初低头问道:“可还受得住?得加快度了。”
她点了点头。时之初怕她颠簸受累,单手环住了她的腰身,一手执缰,脚下一蹬,无名脚下生风,肆意奔跑起来。
在他手臂的护卫下,明夷自觉如在襁褓之中,自从念大学独立生活,从未有过如此的安心,能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他人。
行到一半,时之初将她抱下休息,备好了干粮与水,她觉得就像一场秋游。
“你想没想过如何让石若山退出帮主位?”时之初打破了沉默,又是艰深的话题。
明夷摇了摇头:“他虽资质一般,倒并不是不得人心之人,毕竟行事稳健,为人诚恳。所以下属虽然不服他的能力,也并无理由逼退他。毕竟还有老帮主的余荫在。”
“上官老帮主和女儿的死,你不觉得蹊跷吗?”时之初扔出一个炸弹。
明夷一愣:“倒是没想过。但如果有什么问题,帮众也不会置之不理吧。”
“据我所知,几位长老大多是年轻人,并不像是老帮主留下的。恐怕都是这几年招揽来,对老帮主未必上心。”时之初说道。
明夷觉得有些冷:“他貌似忠良,不至于会做出谋害妻子和丈人的事吧。”
“不可以貌取人。你觉得一个普通的渔人之子,为何能让帮主千金非君不嫁?是样貌格外出色还是武功群?”
明夷想到石若山朴实的长相,摇了摇头:“男女之间的缘分或者本无道理可言。”
“若我形容猥琐,手不能提,你会倾心与我吗?”时之初言辞犀利,直视于她。
明夷看着时之初高大的身材,摇了摇头:“很难。”
时之初嘴边扬起一丝笑意:“这便是了。”
“我倒希望他是用心险恶之人。”明夷叹道,“毕竟他对我也算亲厚,如果真是个老实人,我倒做不出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