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让绫罗先乘马车回行露院,嘱咐时之初等她回来,而后带着换了平常布衣的胤娘往平康坊去。
到了平康坊,二人便步行,一路明夷黑着脸,胤娘则哭哭啼啼,十分凄惨的模样。明夷也不避讳,当街训斥,惹得路人瞩目。
到行露院时,夜色已落,正是人声鼎沸之时。殷妈妈为了控制行露院的局面已收回了洪奕的管事权,但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便常在承未阁休憩,今日未回行露院。因此,厅内还是洪奕与晚晴分庭抗礼。
洪奕见明夷来,跟见了救星一般,客人也顾不上了,飞奔过来,看到身后还跟着个胤娘,十分惊讶,正欲开口,被明夷抢了先。
“这丫头我是不能留了,之前便怀疑她偷窃家中财宝,打过一次。没料到这次又故态复萌,我教不了,送你这儿好好调教。”明夷一脸愤怒,看得洪奕目瞪口呆。
胤娘反应也快,拉着明夷的衣衫跪了下来:“我非忘恩负义之徒,实在是急需一笔钱财接我阿娘逃出恶人掌握,才会出此下策。胤娘该死,娘子定莫怨责我。”
明夷冷脸道:“跪着做什么,现下我是逼你了吗?”
胤娘缩了手,擦拭自己的眼泪:“娘子未有逼我,是我甘愿卖身,还了娘子的恩情,也好有能力赡养阿娘。”
明夷哼了声:“我也不需你卖身的银两,原本收留你只是觉得你身世可怜。但我拾靥坊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你在这儿好好做事,若再敢犯,我让师娘子送你见官。”
洪奕在一旁看了半晌,见明夷对她使了个眼色,虽还未明白,但也懂得配合做戏。她将胤娘扶起来:“别跪了,影响客人们享乐的心情。有事来一旁好好说。”
三人便到楼梯脚下,稍安静些的地方说话,晚晴见状也走了过来,与明夷打个招呼。
明夷也不避讳她,诉苦道:“这孩子,是当初成言从商人家偷偷带出来的,说她被继父与阿娘虐打。我看她可怜,留在拾靥坊做工。瞧她有几分姿色又机灵,前几日还让晚晴来教过她跳舞,想以后在承未阁能娱宾。没想到今日被我抓到她盗取我藏在阿爷灵位后的宝石,这我真是忍无可忍,留不得她。”
晚晴惊讶道:“我与她见过几次,胤娘不像是这样鼠窃狗偷的女子啊?”
胤娘拉住晚晴的手,眼泪汪汪:“我听说我走了之后,阿娘在那家中越难以度日,常常被打骂。她虽对我苛刻,但总是我生身之母,我必须将她救出来,给她个安身之处。”
洪奕配合道:“唉,你一个小女子,确实也无路可走,求生尚且不易,那有能耐安置你阿娘啊。”
明夷说道:“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但今日的事,我不可不计较。若让其他工人知道,都来效仿,我还如何做坊主?而且我的钱财也不是风吹来的,她既然急需银两,唯有让她卖身到行露院做清倌人。这样,卖身有一笔银两,来又是一笔,加起来也够租个屋子安顿她阿娘。”
胤娘又擦了把泪,勉强挤出笑容:“是啊,我还想到了行露院继续跟晚晴娘子学舞,这样或能多赚些打赏,早一日接阿娘出来。”
洪奕一脸不以为然,她最看不得这样愚孝的剧情,看明夷瞪她一眼,不敢吱声。
倒是晚晴满眼的心疼:“,真是个苦命孩子。能有别的路走,谁愿意一双玉臂千人枕。你以后跟着我吧,我定给你找个出得起价又温存的客人。”
洪奕听到这个,大不乐意:“这不合适吧?明夷是她主子,要把她交给谁不是你说了算。”
明夷故作为难:“你二人都好,只是手下各自有那么多小娘子,哪有时间管束清倌人。”
她皱眉想了会儿,忽而问道:“绫罗在吗?她反正也无事,就让她先照管吧,等殷妈妈来了再安排。”
晚晴看明夷不想把人交给她,也不再浪费时间,告了辞去招呼客人。
洪奕把绫罗叫来,让她领走了胤娘,暂且住她屋里。明夷则拉着洪奕入房,看晚晴忙着,无暇顾及她们,正好说话。
洪奕听明夷大致说了她们的安排和打算,听得她瞪圆了眼,合不拢嘴。
“你胆子好大!这么复杂的剧情也敢让一个小丫头去主宰。不怕她把你卖了?”
明夷躺倒在洪奕榻上,浑身才松了下来:“怕什么?就算被知道我派细作去,他们能如何?把夏幻枫摘出去,只要他和龚君昊交情还在,就不至于和上官帮派翻脸。大不了就当是我这个代帮主自作主张,去道歉赔礼。难不成能要我的命?”
洪奕细眯着眼,从上俯视着明夷:“你是不至于送命,但那丫头的命呢?”
明夷沉默了会儿,说道:“风险她比我都更清楚,可她执意要去。”
洪奕叹了一声:“你越来越像这个世界的人了。”
明夷坐了起来,双手支撑在身体两侧,神情木然:“你是说我对人命的态度?”
洪奕点头。
明夷苦笑道:“我有选择吗?我以前和你一样,还在逃避这个问题,在坚守自己过去的三观。但没用的,必须去面对。我的爱郎,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有江洋大盗也未必没有不该死的人。你的夏幻枫,如果对敌人手软,分分钟会失去性命。我们这样的女人,如果不小心在野外被恶人盯上,横尸荒郊,无论是官是民,只会说风骚活该。大唐王朝风雨飘摇,大唐的王法也只在几人手中。在这样的世界,你把生存权,人权还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