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觉得自己被一杯牛乳给灌醉了,否则怎会如此热血上涌,踌躇满志,恨不得即刻策马扬鞭,做一番大事业。
始知江湖之味,原要在生离死别之际,同苦共甘之中,胜过醍醐之味。
是腥甜的,是醇冽的,是一口便能上头的。
有聚便有散,众人都喝得不知今夕何夕,明夷也必须离去了,府衙的车夫还在等着。夏幻枫将她送到楼下,未出铺门,又将她拉回来,压低声说:“我明日便走,会与柜上说去丹州采买柿子,顺道去蟒头山拜真武庙,沿路我会经过官驿,留下线索。到了那儿,再偷偷换男装潜回洗心谷。”
明夷听得他如此仔细安排,心中也有数:“好,过几日我便报官贴告示寻你。”
到时,无论官家还是江湖帮派,去沿途询问,也只知夏幻枫去了丹州,上了蟒头山。一个女子孤身往深山,遇上任何不测都有可能。只要上官帮派拿出焦虑与悲恸来,谁也说不出什么疑问。
明夷回头怔怔看了会儿夏幻枫,鼻酸,使劲忍住:“一定注意安全,安定了尽早给我消息,让我放心。”
夏幻枫咧嘴一笑:“何须忧心,倒是你,一切安全为上。我回谷中后,会尽快把殷妈妈送到营寨。她回来照顾你,更为方便。”
明夷勉强笑了出来:“替我问候洪奕,我等她带着孩子回来与我这孩儿结娃娃亲。”
回到侍郎府,十东听到门外马车声就跑了过来,小脸冻得红扑扑:“娘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担心什么?别一惊一诧的,让人笑话。”明夷轻声训斥,这毕竟是在侍郎府上,自己不仅是客,且身份尴尬。无论外头还是府中上下都把她当做了伍谦平的妾室,但又没有正名。自己主仆两个若是太过于自作主张,不仅轻贱了自己,也让魏守言尴尬,还是应当像个客人模样。
十东撅了撅小嘴,自觉并未做错,但她也是转头便忘记的性子,过了会儿,又不闹别扭了,连问明夷有没有好好进午食。
明夷正与十东说话,要推开自己房门,让魏守言喊住了:“姐姐……”
这一句生生涩涩的姐姐,也不知她是如何的心情。从年岁阅历上,明夷当得起这句姐姐,但从在府中的身份,明夷若不明不白跟着伍谦平,应当尊魏守言为夫人。
明夷对她是有愧的,自然不忍心让她如此尴尬,笑着迎过去:“守言找我何事?是不是我吵到你午睡了?”
魏守言慌忙摆了摆手:“并未,我一直等着姐姐回来。早上我去采买了些人参当归黄芪杜仲,炖了一只乌鸡。姐姐休息会儿,莫忘了让十东去厨房端来喝。”
明夷见她神情,是真想与她相处好,又充满种种忧虑,这原本并不该她这么个相府小姐来承受。她明朗的性子,越发消磨尽了。
明夷笑得柔柔的:“我不困,进来坐坐?”
魏守言看了眼十东,这丫头关键时候还是机灵的,退了出去:“我这就去厨房守着,炖鸡汤不能过了火候。”
魏守言进了房间,也是坐立不安。明夷知道她既然专门做了汤示好,又专程来与她说话,怕是有迫不得已的地方,有求于她。否则大可和前几天一般,互相当作不存在,省得闹心。
“守言,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我说。我知道你心里头不是滋味,但我从来不是你的敌人,也不与你争抢什么。你永远是你的侍郎夫人,而我,待外头安全了,总是要出去的。”明夷不能与她说多,只能如此允诺。
魏守言看着她,深深点了点头:“姐姐说了,我都是信的。但这孩子总是他的骨血,我既然嫁了他,就要为伍家着想。我会对这孩子视如己出……”
明夷一愣,这什么意思?这孩子可是有亲娘的,哪轮得到她视如己出?
明夷尴尬笑道:“你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才是伍家真正的骨血,名正言顺。”
她着力在真正二字。不能说出腹中孩子不姓伍,只期待魏守言能聪明些,多想些吧。
魏守言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与他圆房之后,都是各自休息,再未有肌肤之亲,何谈有孩儿?”
明夷想到她房间的格局,自是信了。看来伍谦平圆房是为了给魏家一个交代,否则魏夫人套几句话便能知道自己女儿还未有真正的男女之事。而后就让自己妻子守了空房,这事,她也无从判断对错。
以古人的观念,做丈夫的,敬你,供你衣食,便是尽了责。以今人的观念,剥夺妻子的性权力,这是一种冷暴力。
以古人的观念,无论将来如何,都该多留子嗣,这才是娶妻最重要的目的。以今人的观念,如果不能确定给她未来,不让女子怀孕才是有责任感。
更何况,这桩婚姻有原罪。政治婚姻,交换利益,何来对错。这,可能也是魏守言内心有卑微之感的原因。
明夷勉强挤出点笑容:“他这几日不是忙于公务吗?刚入工部,又被京兆尹借调去,身心俱疲。待他仕途安稳了,你再慢慢来。这我们不是说过吗?怎么守言是不信我?”
魏守言连忙摇头:“守言不敢。”
她低下头,手紧紧拽着衣角,整个人都似乎在紧绷着,终于松了下来,抬起头,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姐姐,有个不情之请,这孩子,以后能不能由我抚养?”
明夷差些跌了过去,幸好扒住了桌角,她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这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