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长安一步之遥,明夷此时的心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长安有它的好处,繁华锦绣,应有尽有。高床软枕,偌大的宅院,厌了小厨房的饭菜,还能去容异坊大快朵颐。况且,洪奕和夏幻枫虽不在城中,毕竟也近在咫尺。身边还有殷妈妈、岑伯、绫罗,这些真还对她有着关心的人。
长安没什么坏处。唯一不如此刻,是再也难与伍谦平,如这一路般,只属于彼此。
他心上有山一般的抱负,自己何尝不担负着重重责任。今日她是明夷,他是谦平。明日进了城门,她是丰帮主,他是伍大人。
驿站之中,简陋的房间,二人奔波疲倦,却无睡意。
明夷打破沉默:“明日入城,你可以去行露院逍遥一晚,毕竟,额,你懂的。”
她说着,眼睛从他胸脯往下扫,心里免不了酸酸的,但成年男子,人之常情,与自己这二十天,把他憋得够呛。她私心宁愿他去行露院,也不想他回去抱着守言。这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没脸,嫉妒怕是要蚕食自己的良知。
伍谦平皱起眉打量她半天:“明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气?真是善解人意。不过你是低估了我呢还是低估了自己?若这点都做不到,你还敢把将来押注在我身上吗?”
明夷有些臊得慌,她这确实是有些无理取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伍谦平,他对自己各种**的控制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此才使得他能立于强敌环伺之中,未被蚕食到尸骨无存。她不过是偶生了小女儿之心,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允诺。只不过,这允诺也极为蛮横,自己不肯堕入其中,就硬要他也饿着。
明夷扭过头:“不管你。”
伍谦平把她拽到身边,哄着:“你不管我,这世上还有谁挂念我死活?放心,我不去,也不会碰别的女人。心里有了最想吃的佳肴,纵使饿死,我也不会将就。”
明夷本还想说这样对守言不公,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违心的话,说来做什么?他二人之间,已经没有必要假装良善了。
“我回去需将手头上这本帐再盘一遍,写好述职公文。总还要好好沐浴包衣,休息两个时辰,好有精神上朝。此次蜀地之行,名为检视治水工事,实则圣上也想从我口中得见蜀地真实情况,与其下一步委任节度使有关。我需打足十二分精神。”伍谦平在她耳边细细解释。
她其实很感动他这般体贴,原本并无必要巨细无遗告诉她,如此做,不过是为了给她多些安全感。听他这么说,这一回的述职的确重要,他作为区区工部侍郎,能在皇帝面前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是向尚书省的长官汇报。如果这次表现得当,皇帝心中他总会有姓名,这对她下一步通过丽竞门保伍谦平的计划,也很有用处。
她也只有用加紧自己的步伐来报答:“嗯,我回去也该把容异坊整顿下,而后要准备着陶氏蜀锦的售卖,这一回,不能有闪失。”
“最重要保重身体。”他吹熄了油灯,躺下,“还有,无论何时,相信我。”
明夷有些恍惚,假作疲倦入睡。信任,这个词真的比爱更难,更珍贵。
明夷抵达丰宅的时候,下车那一瞬,有一种站立不稳的晕眩感。无法不想到连山,眼前无法不出现他等候着的身影。不知他这二十天来,是不是每天还在这儿等着?既然灵魂是存在的,那他应当也还在吧。
毕竟,他那真正的明娘子,已经被吞没在明夷的魂魄中,无处找寻了。他一生的执着,只能在此地,继续延续。
明夷伸出手,感受空气中是不是有一丝异样的波动,是连山也伸过手来,如往常一般,扶她一把。忽然门前的老树簌簌生响,抬头看,树枝上已经冒出鲜嫩的新芽。明夷的眼眶滚烫,泪滑落下来。
伍谦平早已下了车,扶了她一把,见她眼中泪,知道她触景生情,劝慰道:“斯人已矣,你只有活得更好,才能让他的牺牲不白费。”
明夷默默低下头,闭着眼把眼泪憋回去。是,她很快还要对杀死连山的凶手俯首屈膝,她眼里不能有丝毫的悲恸。凌占筠不是普通人,他是最了解丰明夷的人。而在丰明夷眼中,连山或许重要,但也只是个私人财物一般的存在,她所处的年代从小便是这么灌输的,家仆,永远不可能是能平视的朋友。
她不知道凌占筠有多神通广大,但从踏入长安这刻起,她就应当提起十二分精神,戴上丰明夷的面具,把泪往心里吞。
明夷抬起头,对伍谦平嫣然一笑:“我没事,你赶紧去忙吧,也好多争取些时间休息。”
伍谦平愣了下,看她眼中分明只有柔情,虽疑惑,也未继续问下去:“好,你自己保重。我看你这门口也无人守护了,赶紧让帮中人安排下,我不放心。”
明夷这才发现门口真是冷冷清清,也确实,自己都不在长安,何必还让武馆的人在此消磨?送走伍谦平,她敲了敲自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陌生的男子,身材壮健,或是武馆换了人来?明夷疑惑着。
“岑伯呢?”明夷往里面探着头张望。
男子迟疑了下:“是明娘子吧?岑伯病了,储少侠让我在此守门。”
原来是储伯颜的安排,明夷往里走两步,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匆匆赶来。
是胤娘,一身缟素,显得人愈加清丽动人,难怪说要想俏一身孝。她的脸颊上若有若无一抹桃红色的胭脂,唇上点着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