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初说出了自己阿爷去世的事,又说要去沙洲。明夷被搅乱了心绪,也终于明白了这场误会的始末。
站在时之初的角度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未婚妻子理应好好守着,没料到好不容易在约定的婚期前夜回来,新娘夜不归宿。知道自己暂时无法生育,却听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对于一个刚刚知道自己身世,又失去自己阿爷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打击。
及至二人见面,他认定了她的背叛,傲气也不允许他再提自己不能回来赴约的苦衷,因为那些已经不重要了。他做了决定,继承家主之位,也履行对阿爷的允诺,远赴沙洲。这个决定,应当是至关重要的,只是明夷还不能完全明白。
“沙洲还是吐蕃占领的,你要去从军?”明夷并不担心时之初从军有何危险,他的身手,真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想要获得军功,轻而易举。只是不太明白,求军功,或想夺权或想为官,令狐家要让时之初为官,何必如此波折?至于军权,从军直到当上节度使,这可不是三年五载能达成的。
时之初点了点头:“所以此去不知何时回还,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便想来看一眼,并无其他。”
明夷木然点头,一时不知如何说。方才所想邢卿之事,是否趁时之初离开长安之前告知?如今看他似没有太大敌意,何况邢卿的身份他早已知晓,是不是与他说,以后他若要对付邢卿,谁也阻止不了。说了,倒能看看他的态度,好早些绸缪。
“有件事,我本在犹豫要不要与你说。既然来了,也是天意。”明夷舔了舔嘴唇,“早上成言来找我,他和邢卿回了长安。”
时之初看着她,带明夷眼光扫过来,却避开去:“哦?他们有什么打算?”
明夷知道明人面前无需说暗话,他这么问,也是猜到邢卿有目的而来:“邢卿修道回来,想用自己的炼丹术,获得皇帝的信任,设法铲除阉党。”
时之初皱眉想了会儿:“铲除阉党非一日之功,而且也是朝中世家势在必行之事。但将这么个术士带入宫中,这事情万一败露,是抄家灭门的死罪,我想,没人敢插手。你也是,不要任性妄为。”
明夷听他如此说,放心了几分:“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此事无万全之策我不会动手。我只想问,如果邢卿进了宫,你们令狐家会对他下手吗?”
时之初沉默不语,半晌,问道:“你为何觉得令狐家会对邢卿不利?为何觉得我能影响令狐家的决定?”
明夷深深呼了口气,有些事,藏着掖着她也难受,只是没想到时之初那么敏感,一下子就发现她认知中的问题。这让她有些为难,不能不回答,但也不能说实话。
她不想把缪四娘牵扯其中。缪四娘可怜,且与她有恩,过去的事虽然导致了不愉快的后果,但她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她放下了,自己也不想提起,时之初与缪四娘是有姑侄情的,既然令狐纶已经走了,不该把仇恨继续延续下去。
她只得含糊其辞:“令狐家参与当年甘露之变,与三大家血案之事是凌占筠告诉我的。至于你能影响令狐家的决定,是我猜测。既然你接受了阿爷的安排,你也说过,做了重要的决定,我便知道,你是要接替你阿爷为令狐家做事。你不是个肯被他人轻易调遣的人,以前是为了你阿爷,如今,恐怕你和你伯父已经不是从属的关系。”
时之初无奈一笑,有几分自嘲的意思:“你还是那么聪明。”
明夷还想确认一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事,因此在韦澳与令狐家之间做了选择?”
时之初点了点头,表情有几分怅然:“关于三虎卫,你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了。韦澳与令狐氏并无不同,只是一个追求家族存续,一个追求自己政见的实践。他所做的事,与他口口声声所称为天下百姓,差之甚远。”
明夷心中更沉了点,精神导师,政治偶像的垮掉,这对于时之初来说,恐怕与自己阿爷的去世一样,是极难经受的打击。现在的他,孑然一身,身边和精神上,都应当万分孤独。他还能如此镇定,未走向极端,已经算很坚强。
可终究,陌路便是陌路,走岔了,回不了头。
时之初看着她:“我也该走了。”
明夷点了点头,走过去替他开门。
时之初抓住了她的手臂,隔着一层绸衫,还是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滚烫,他不管十分用力,也不放手:“能最后抱你一次吗?”
明夷有些出神。于情于理,她不该拒绝,好像太残忍了。整件事情算是水落石出了,他没对不起她,她也有情可原。虽然明夷自己失去了那么多,但时之初好像更惨一点。她要的拾靥坊,他也还了。看来也没撕破脸的意思,以后也不太会下黑手。如此,她是不是该大度,给一个拥抱?
不对。故事一般都是这样的,如果心软抱了一下,自己的夫君就会非常凑巧突然打开门,看到这令人无法不误解的一幕。那即便伍谦平再宠她信她,心里也会有刺,这种傻事,她绝对不会做。
明夷轻轻挣了下,且抬起手,将自己的外衫系得更紧些,保证没有衣衫不整的样子。
“令狐大侠,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希望你平安归来,这句话是真心的。”明夷斟酌字句,缓缓说出。
时之初低下头,手也松开了,只说了句:“好。”
一眨眼,他已推门而出,消失不见。
明夷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