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官署,明夷的心跳就越快,整个头面都发烫起来,呼吸困难。一直到官署外墙,大门紧闭,连护卫都不见,便知早就人去无踪。躁狂着快要爆炸的心脏,瞬时安静下来,静到似乎不存在。
无处可去,明夷只得返回,有一丝侥幸,或许他此刻已经回了府,可心是凉的,预感到了伍府,依然是一场空。她开始想一切能想的办法,能求助的人。先应当去找刘恩朝,了解他白天都见了谁,有何异样。而后若有线索,再找花子贤帮忙。这为的是抢占时间先机,毕竟伍谦平失踪时间还太短,若报官,人只会觉得堂堂男儿,在外流连夜不归宿是件小事,必是明夷吃醋,无理取闹。只有明夷确定,伍谦平绝不是没有交代的人。
到明日,他久不归官署,再引起重视,怕是晚了。她必须两边同步进行,找到刘恩朝后,问清动向,让他即刻去找韦澳求助,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出城,然后派人搜索大小街巷。而自己则要厚着脸皮去求魏守言,无论如何,伍谦平也是她的夫君,只有伍谦平平安,她才能安心在伍府,不用被她的阿爷再推去哪家当妾。
确定伍谦平没有回府后,明夷深深叹了口气,预备往刘恩朝家中去。正要扬鞭纵马,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停在眼前,恍若隔世。
明夷涌上满满的委屈来,一直忍住不掉的眼泪扑簌簌往下,再也止不住,人在马上前后晃着,有种晕眩感。
那人飞快下马,一把将她从马上抱下来,稳稳搂到自己肩头。
“你去哪里了,呜呜”明夷泣不成声,“我以为你出事了”
伍谦平拍着她的后背,像哄着孩子:“好了好了,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明夷止住哭声,顿觉在夜半万籁俱寂中,自己的哭声恐怕会传得整条街都听到,立马堵住嘴,只剩下一时止不住的哽咽。
伍谦平一手揽着她,把马交给已经被吵醒的管事,匆忙往无猜楼去。明夷想,他是不想碰到闻声而来的魏守言。
走得匆忙,伍谦平连管事拿来的灯笼都没要,明夷只能依赖今晚原本就蒙昧的月光看他。像饿了几天的人,看一碗大肉面一样地看他。要看化掉,看到肚子里。
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些发白,嘴唇很干。她不由捏捏他的手看看他的腿,一切都好,并没什么皮外伤,松了口气。
无猜楼是亮着的,十东举着灯笼一直等在楼下,看明夷他们身影走近,连忙跑过去:“娘子,你终于回来了,吓死十东了。”
明夷正想说话,伍谦平拿过了灯笼:“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十东看了明夷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你这丫头倒是对你忠心耿耿。”伍谦平随口说道,也似有深意。
明夷脸一红,想到自己曾经想让十东反间,假作能被伍谦平收买,给他打小报告之类。如今看,这个明显站不住脚了。十东眼里就只有明夷,看都没看伍谦平一眼,她心中关心的,忠诚的,从来只有明夷。这点,明夷都看得出,莫说是心机如此深沉的伍谦平。
这样,自己过去让十东向他打小报告的行为,反倒显得别有用心,丢人丢到家了。
明夷只能装作不明白,轻轻哦了声。
伍谦平拉着她往楼上去,一边轻叹了声:“明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相信我,依赖我。明明你用不着处处提防。”
明夷头皮发麻,这些话说中了她心虚的地方。她确实一路提防了他很久,每做一件事,总是去计算着,伍谦平会如何部署,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会如何抉择。直到最近,她恍然,原来伍谦平最大的危机和仇家,都是来自自己,来自他坚持要握住明夷的手,给她安安稳稳的伍夫人之位。
她终于开始敢于相信,也许,伍谦平的一些决定和作为不是因为得失计较,而只是因为,爱她。
她轻声说道:“我信你,真的。”
她不知道伍谦平有没有听到,也没有脸去为自己再做申辩,何况,语言又能代表什么。她会在他身边,用自己的一生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伍谦平没有在二楼停留,径直带她去了三楼露台,明夷有些诧异,但丝毫未犹豫,跟着他一路向上。
伍谦平将她带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坐着。”
她乖顺如猫,眼睛随着伍谦平的动作而动,看他点上四角的防风立灯,看他拉开挂毯,敞着整片略显黯淡的星空,看他走过来。
明夷忍不住伸出手来,伍谦平有些惊讶,还是拉住了她的手,坐到她身边。她像软骨的蛇一样,扭动到他怀里,贴着,不肯离去。
伍谦平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她少有如此主动,他似乎一时还不适应:“怎么了,是不是太冷?”
明夷使劲摇头:“我太怕了。”
“怕什么?”伍谦平的声音格外温柔。
“怕你今晚不回来。怕见不到你。怕没有你。”明夷一股脑说出来,这些话,有些肉麻,可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没机会说,她就不再有丝毫的矜持。
“不会的,只要有你在,我就一定会回来,谁也拦不住。”伍谦平的声音有些颤,更用力搂住了她。
明夷不再言语,只静静偎着他,该说的,他自然会说。
“我本来从官署直接回府,没料到途中杀出了一顶官轿,魏谟走到我面前,亲自请我跟他回府。”伍谦平说道。
明夷整个人都清醒了,现在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