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饶有趣味地迎向时之初的目光:“你以为我认为你是谁?”
他并不接招,笑得暖融融:“明娘子也不怕绕口。”
明夷想继续问,被端着热水进门的胤娘打断了:“初哥哥,我来吧。”
时之初将水接过来,放在一边,用药箱里的纱巾蘸取了一点,轻轻晃了下,不那么烫了,再擦在明夷出了血的脚跟上。
胤娘撞了个软钉子,撅着嘴杵在一旁,又闲不住,问道:“初哥哥饿不饿?我给你下碗汤饼去。”
不待时之初拒绝,胤娘已经蹦了出去,屋里又回复安静。
时之初很认真的样子,始终低着头,将伤口用热水洗过之后,轻轻将瓷瓶中的白色粉末抖落在伤口上,粉末在微湿的皮肤上很快融了,只感到凉飕飕,很舒服。
明夷让自己尽量装出随意的口吻:“这个与我胳膊上那个药膏是同样配方吗?味道很像。”
他果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有几味药相同……”
说到一半,他自知错口失言,手上停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迅用干净的纱布将她患处包裹好。而后收拾起了药箱,站起欲离开。
明夷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给我送药,夜半来瞧我的,是你。那晚上我被袭,救我一命的,是你。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和……我之间,究竟有何纠葛?”
时之初转身来望她,眼里也尽是迷惑:“你当真不认得我?”
明夷摇头:“半个多月前,我家中走水,兴许是受了太大惊吓,我已全然不记得过去的人与事。如果你我有何过往,还请告知。”
时之初闻言,全身倒似松了下来,在她对面坐下:“你先把鞋袜穿上吧。”
明夷脸一红,低头迅将鞋袜穿上,她心急如焚想知道明娘子和时之初的关系。
“其实我与你不过是一面之缘,我常在这山中帮姑母寻找珍稀药材,明娘子年前曾来山下农家选花材,碰巧遇上,我下山时磕伤了脚,娘子的马车送过我一程。因此听得娘子遭逢劫难,我便想去看看,是否平安。”时之初说来很是顺畅,不像是现编的词。
“那为何不正大光明来见?”明夷不太信,一面之缘哪来如此多牵绊,需要常常暗中保护。自己也并没有那倾国倾城之貌,不敢想什么一见钟情的美事。
时之初振振有词:“我私行缉盗多年,仇家众多,在城中并不轻易露面。更不敢与江湖之外的人有瓜葛,万一仇家找了娘子麻烦,岂不是罪在之初。因此,两次夜里探望给娘子送药以谢一乘之恩罢了。至于那晚上,不过是要追捕一个杀人抢劫的匪徒,恰巧遇上娘子遭难,怎可袖手旁观。”
“为何那晚不让我见到你?”明夷渐渐信了,声音柔软下来,想到那天晚上他的温度和保护,心里更是揉成一团。
时之初神色有些窘迫,但很快恢复了平淡表情:“不见面,不纠葛,不牵连。”
明夷看他一副要拉开距离、撇清关系的模样,兀自心酸,想到胤娘一声声初哥哥的称呼,更是突然来了股气:“那你一个江湖人,收留一个小姑娘在身边算什么?就不怕连累她吗?”
时之初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点笑意来:“所以我是真急着将她送走,成言当时带了她出来,再送她回去就如同害她性命。我只得暂时留了她。我本意找荐人馆给她找个远离长安的帮工,没想到成言带了你过来,他真是脑子里少了根弦儿。”
明夷听得心里莫名舒服了点儿,还想再求个心安:“她还年少,若让她一人到了异地,你能放心?”
“我有何不放心?总不成可怜之人都留在身旁,在我身边,别人不怕被殃及性命,我还怕被拖累。”时之初这话一半儿是要说给明夷,她也明白,“她总要自寻活路,尽量给找个可靠的人家就是了。”
一碗热腾腾的汤饼放在了桌上,胤娘收回烫得红的手,捏住了耳垂,脸上仍是娇俏精灵模样,眼里却隐隐有泪光。
明夷瞪了时之初一眼,她纵然没注意胤娘走近,以他的功夫,早就知道她在门口,那些话,明摆着故意说那么无情。
胤娘的笑容里,明夷觉出了好多委屈,令她都有些不忍起来。看时之初的脸,依然不露声色。
胤娘偷瞧了时之初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脸上愈加阴云密布,费了劲儿挤出笑:“姐姐也喝一碗吧?我去给你盛。”
明夷连忙阻止:“不用了,我在城中用过了。”
胤娘看自己在这儿气氛尴尬,也只得知趣退开:“那去。”
明夷见她走远,提议道:“我与胤娘谈过了,不若你让她在我拾靥坊做工,我也好帮着照看。在工厂,没有本地人氏,不会出什么岔子。”
时之初皱了皱眉:“我不想给你舔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我一直缺个贴身的丫头,胤娘机灵又能干,我也不会亏待她。”明夷这话说得恳切,也是半真半假。
真的是,她确实少个随身的人使唤,连山一来事务繁忙,二来毕竟是男子,她不想再让连山插手她的衣食住行,早早断开两人过度的亲密为宜。
假的是,她对此有两重的私心。一则,她相信胤娘现在的灵魂不是乔茵,但长得相同,恐怕哪天乔茵的灵魂出现,她得守着。二则,她对时之初有一种莫名的在意,如果把胤娘带回去,时之初始终对这丫头还有一星半点责任在,那她与时之初之间,就还有着联系,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