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都有太多的不得已,“我必须实习,老师看管得很严格,不可能缺勤太久,师家的长辈,老的老,病的病,师霁不得不南下s市实习,我一直想和他好好谈谈师雩,但坏消息接二连三,事发后,我们只有匆匆一晤,再见面,是在伯父的葬礼……那几年,师家走了太多人了。”
宋太太的肩膀慢慢地耷拉了下来,她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师家就只有他们祖孙相依为命,师霁……唉,再见面的时候,他也变了很多,才几个月功夫,我们都有面目全非的感觉。”
“我们一起聊过一次,关于师雩,我问他该怎么办,他说,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事实。那时候,他父亲刚去世,最大的医药费,倒是不用花了,可家里也是山穷水尽,连保姆都雇不起。他母亲也是常年住院,祖母……有隐疾,老院长每天起来,买菜烧饭,先给老伴做好饭,然后拎着饭盒去医院。那时候很多受到他照顾的老邻居,说到他都哭。”
宋太太的眼睛也慢慢地红了,她像是完全沉浸到了那悲痛、无奈又绝望的情绪里,人死了,可活着的人生活终究要继续,能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只有南下,去挣出一片新天地。
师霁应该的确也做到了,以他现在的收入,想让唯一的亲人过得像个国王,应该不成问题,他从不提此事,但宋太太应该有所了解——不过,胡悦现在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她试探性地说,“祖母的隐疾……”
说到隐疾,不是性.病,就是精神问题,宋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老人家听说在六十年代受过剧烈刺激,人到中年以后,更年期那段时间,有一度……”
她顿了顿,和胡悦交换一个眼神,“我见过几次,倒是都很正常,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但听说,师雩出事以后,老人家受到打击,生活不是特别能自理,家务事就需要老院长多承担一些——她一直在找她的孙子,师雩是她一手带大的,老人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子。”
这件事并不光彩,师家秘而不宣也不奇怪,亦是笔录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的信息,胡悦不禁陷入沉吟,感觉宋太太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她适时说,“没想到……这些事,师老师从来不说。”
“这都是他的伤心事,你也不要问,将来如果有一天他告诉了你,那一定是把你放在心上。”她的感触很正常,宋太太未起疑心,只是叮嘱道,“你只要知道,师雩绝对是无辜的就足够了,也许有种种流言,但不要听,不要信,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些年,我们经历了什么、承受了多少。”
她喟然一叹,有感而发,“其实,师霁在那件事以后,也成长了很多,以前,其实我很怕他,但后来,等我们都到了s市,又联系上以后,我能感觉到,他比以前成熟很多了,他是真的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人,有时候脾气不好也可以理解,你不要和他计较。”
她会这样说,那是真的了解师霁——至少是到s市发展以后的师霁,胡悦心想,这一部分故事可能要问骆总,只不知道又什么时候才能有时机,她往语调里添加一点好奇,“怕他?”
“以前是有一点怕,毕竟,他是什么性格,你有感觉的。”宋太太给胡悦一个奥妙的表情,“这高冷,是从以前到现在真的都没变,所以读大学的时候,我特别怕他,我和师雩说过好几次,我觉得他哥哥有点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他的宝贝弟弟。”
“师雩怎么说?”
“当然是说我胡思乱想……但我心底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才貌平平,师霁眼高于顶,当然觉得我配不上师雩。”宋太太微微一笑,“其实,这想法也不假,我是配不上师雩。”
这个身家豪富、气质优雅的女子,很自然地说,“天底下,又有谁能配得上师雩呢?”
胡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笑一笑,好在宋太太也不介意,她说,“不过后来,师霁是真的成熟了,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他比从前要懂得体谅别人,在s市重新联络起来以后,其实还是能感觉得到,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但他对我很照顾,可能是因为,在我们心里,师雩都非常的重要,那时候,我其实也还没从师雩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整个人非常低落,他帮了我很多……”
她的声音渐渐低回,像是陷入又一番思绪之中,只是,这一次宋太太似乎觉得这些情绪,不足为外人道——至少,不是她准备和胡悦分享的,所以,她将其锁在了微微皱起的眉头里,胡悦冷眼旁观,很想问:所以,你们也因此擦出了火花,直到你觉得,这样的关系没办法和师雩交代?
但她当然没有问出口,也知道,这一个获取信息的窗口已过去——时间正巧,检查室的门打开了,小女孩被护士牵了出来,“妈妈——”
宋太太慌忙压下所有思绪,迎上前抱住女儿,只回身给胡悦递了个眼色,胡悦对她微微点头:尽管安心,小姑娘的后续诊疗事项,她自然会处理。
她也确实很上心,拿到成像报告——这种报告不需要找病灶,出得当然很快——就往十九层赶,3d打印头模还有几道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