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待诏再一次暗自琢磨,本来他们这些人跨过了淡水河、再深入到龟兹境内一百多里,就已经够让人家不爽了。放在自己的话,他会把主要的精力用在如何应对康里城接下来的反应上。
不得不说高峻的做法是出乎他意料的,但是细想想,高峻只是增加了城下取水这一个小小的环节,这边与龟兹城还未真正打照面,在气势上就变得主动起来。
他们这些人驻扎在这里,康里城一定地研究着应对的法子,因为这已经很过分了。高峻取水的安排无疑是在告诉对方:我们驻扎在这里不算什么,要应对的话先看看自己的城下吧。
等他们的饭都做好了,许多多和苏托儿才赶了马、带人返回。郭待诏问,“如何?”
许多多指指那五匹马,上面都驮着满满的水袋,“很顺利,我们刚到那里时,城上还问了一句,可是我们谁都不理,只管取水。后来他们城上连问也不问一声,人就更不出来了。”
高峻道,“这就不好办了。”
郭待诏道,“是啊,我们总不能跑到人家的城里去拭探,那就太过份了!”
入夜,他们还不动。
从中午到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有护牧队闲得没事,白天时跑出去射到几只野兔,高大人也不管他们。等拿回来整治了先给高、郭两位大人拿上来,郭待诏和高峻在帐篷中就着野味小酌。
待诏道,“兄弟,我都有些羡慕你们这样的日子了,没有那么多的禁令,简直是为所欲为。似乎也不比正规军队,时时顾及所谓的名义和脸面问题……”
他还不忘把自己的手下派出警戒力量,认为白天时对方可能忍了,但是晚上一定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高峻深以为然,对待诏的安排十分赞同。他也把自己的护牧力量划出一部,让许多多和苏托儿分班巡视,然后再与郭待诏喝酒。
半夜时两人的话还说不完,把酒撤下去之后还躺到一顶帐篷里谈天说地。郭待诏想听高峻到阿拉山口外的那一段,高峻就从头给他讲。高峻也想听郭待诏在守山口时的情况,郭待诏也给他讲,二人无话不谈,感觉着相见虽然不晚,但是像现在这样抵足卧谈的机会确实不多。
后来实在没什么可说了了,高峻便开玩笑道,“我在鄯州看到了大嫂,真是很美的一个人,大哥你说说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娶到的?”
郭待诏道,“兄弟你这就说得过分了,她人是不错,但与你那几位夫人比起来,哪里还敢说很美……不过,她也算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你大嫂姓柳,娘家是河东道并州的一个大族,与那里的王氏家族也有姻亲。”
高峻道,原来大嫂也姓柳,与柳玉如也算是同家了!有机会一定让她们姐妹好好叙叙长幼,那我们就又是兄弟又是连襟,岂不是亲上加亲?
两个人正说着,帐篷外头一阵说话的动静,有护牧队报告说,在营地北边二十里巡视时,捉到了三个康里城细作。高峻和郭待诏立刻一跃而起,吩咐,“拉进来。”
进来的是三个色目人。色目人意即“各色名目”,也是大唐对西、北部姓氏稀僻人的称呼。问过他们的姓名,一个五十多岁的叫“阿速八”,两个三十来岁的分别叫“哈剌鲁”、“阿儿浑”。
他们牵着的三只骆驼也在帐外,高峻和郭待诏审问他们,这三个人委委缩缩,说是往长安去的商人,要连夜赶路、到长安的波斯坻去。
高峻看郭待诏,不知道这个波斯坻是什么。郭待诏说,波斯邸是长安西市中的一处有名的店家,从隋代时就开设了,以善于辨识珠宝著名。
但是待诏却不大相信他们所说的话,“你们长途去长安,怎么才有三驼、三人?不知道旅途艰险?快说你们是不是康里城的细作。”又吩咐,去把他们的货物检看一遍。
年老的那个阿速八央告道,“两位大人,我们真的是商人,本小利小,哪里置得起那样多的驼队!”
不大一会儿,再有护牧队进来报告说,看到了为数不多的玉石,还有三张驼绒毯、一驾稀里古怪的琴。高峻说,“都拿进来。”
另两个年轻些的胡商争辩道,“你们要抢劫是不是?”
高峻一边翻看着那架琴,一边道,“一入唐境便须有过所,不然你们寸步难行……把你们的路引拿出来我看。”又问,“这叫什么琴,看起来有些古怪……”
阿速八连忙指着琴道,“这是蝴蝶琴,在波斯、大食海沿岸好多地方都很盛行,但是在那里就不叫蝴蝶琴,而是叫做‘钦巴龙’,唱歌、跳舞时都离不开它的。”
高峻看这架琴,音箱木制,形似扁平的扇面,琴面上有铜丝弦十四、五档,每一档两三根或三四根弦,用手去拨弄时却没什么声音。
阿速八讨好地上前,从音箱的侧面取了两只竹制的签子,每支有一尺来长。签子除了把手之外,大半的地方用刀刮得很薄,只留了竹皮,一抖十分绵软、弹性很好。在竹签的头部各留了大半寸长的竹肉,形成两只小锤。阿速八说,“是用这个打的。”
说着,就拿两只小竹锤示范。小锤打在铜弦上,便立刻被琴弦回弹起来,但是在后边很薄竹皮的弹性之下,手不须动、小锤又很快回弹下去。
高峻看那人演示,弦、锤每敲碰一下,便以数不清的频率不停震荡,发出连绵不绝的悦耳声音。听起来似乎与崔嫣的琵琶发音类似,但又有很大的不同,看起来两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