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劝解,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一夜后,李浚时县令便亲自来请,说要马上出发。他和话简单到无头无尾,但高峻和樊莺知道,这才是与此行的大事相关。
他们飞快地收拾停当,驿馆外,樊大人、褚大人居然都到了,各人骑了匹马,像是要远行一般。李县令也带了两名随从一同跟着。一行一共七人出了余杭县城,往官道上驰去。褚大人说,他们是要去于潜县。
此时樊莺就不多问,但脸上是极为期待的紧张神色。高峻心中也极为奇怪,既然早就有了樊伯江的消息,为何却是去于潜县。
于潜县,武德八年以县置潜州,武德九年复废州为县。县外三十里,褚大人指着一条河给高峻介绍,说是紫溪河,河两岸良田无际,稻浪滚动。
众人无话只是赶路,再沿着山道驰上一座高山,褚大人再介绍说,这便是天目山的一段,山下便是三十里长的人工凿渠可通舟楫,直通紫溪河的源头。
于潜县县衙。
县令郑早——知道西州大都督来意,亲自引着樊伯山、褚遂良、高峻、樊莺、李浚时往县衙外走。
不但是樊莺,就连高峻此时也是一阵莫名的欣喜,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希望,在城内的某条巷子里、叩开一处偏僻院落的门,门内就站着樊莺的两位亲人。
但到了之后,他就知道方才纯属妄想了。
这是一处专属县衙的单独院落,不大、瓦屋四合,里面有仵作进出,门外有弓兵二十人把守。一走进去,就有一股陈腐之气浮散在院中的空气里。
其他人显然先来过此处,因而郑县令打开一间靠北房屋的门,单单伸手对高峻道,“大人请。”
他们进去,樊莺的手一直挽在师兄的臂弯里不敢松开,心中嘣嘣乱跳。
屋中狭窄,有阴凉之气。里面靠北墙、西墙各有两架木床,北面床下摆着两只木盆,里面盛放的竟然是冰块。
时方九月初,那么冰块就是去年的了,是一般人家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看样子两张床上都有人躺卧,青布连头带脚地蒙着。只是西边床上的显得极是枯干瘦小,床下也无冰盆。
郑县令上前,亲自掀开北面床上的青布,有一男一女并排躺卧的两具尸身呈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身上的衣物看起来已经十分糟旧,女人裙边上的花饰已经看不清颜色,衣料勉强可以连缀不破之外,两人像是刚刚睡着了,互相依偎着。
这对男女相临的两条手臂边,放置着一只三寸见方的黑木匣,匣轴、锁扣俱是赤金的,盖子紧紧扣着,但没有锁。
男的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几岁的样子,高峻只看一眼,便发觉他的相貌与樊伯山有五分相似,而且年纪还要略小于他。
而女的只有二十八九,面目恬然,一看生前就是一位美人。
只凭樊莺猛地紧抓了他胳膊的反应,高峻就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这两个人。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支持不住,浑身颤抖着靠在高峻的身上。
樊伯山低声道,“莺儿,你还有没有印象,他们便是你的父母!!”樊莺扑到床前,定睛看着二人,未曾出声,眼泪已如断线的珠子。
从某一天开始,她于幼年时倚门而盼、望眼欲穿,父母自外出后便音讯皆无。从此,一个女孩子便独自一人飘泊支撑。恩人带她北上寻找叔父却中途病故,她从希望到绝望。师父领她学艺终南,她从柔弱到坚强。
周围人无不落泪,宗正少卿泣下最多,而高峻见樊莺如此也是心如刀绞。想不到十年重聚,就是阴阳两隔。
他抚着樊莺肩膀,见她哭得断肠泣血,不得不硬将她拉起来,转而又伏在高峻的肩头啜泣不已。
高峻拍着她的背道,“好了,我们得探究一下两位长者的死因!”她这才渐渐住了呜咽,但眼泪仍然擦也不干。
于潜县郑县令借此机会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褚大人所倡导的屯田,在余杭所属八县同时进行,杭州刺史府本着尊重朝中重臣的想法,州内除有专员统一掌管屯田之事,一应相关的大事都同时报与褚大人知道。
而于潜县郑县令,也日日组织本县民役们屯田。天目山下方圆三里的紫溪塘,正处于紫溪河的上游地带,在十年前还是一处碧波荡漾的潭水,而此时已经逐渐干涸成一片沼泽。
为了疏通河道,并且将这片大面积的沼泽变为良田,县令郑早报请褚大人及州府后,动员县内民役、沿着紫溪塘南部边缘开挖人工水渠,将塘泥铺到地中为田。
在挖渠过程中,有民役在不经意间,就在淤泥的底下发现了这二人。当时往外拉拽时,发现他们肢体柔软、容目如生,仿佛是刚刚落水。
但此处的河水早几年就是浅浅的、深不及膝,再看二人身上的衣物显然也有些年头了,当时他们在泥下并卧,而且在女人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只阴沉木的饰金木匣。
民役们飞报县衙,随后再报褚大人。能让褚遂良把这二人与樊伯山、樊莺联系起来的,正是这只饰金木匣里的东西。
此时,褚大人再次上前,伸手在樊伯江夫妇身体中间打开那只木匣,一道冷艳的光辉从木盖下溢射出来。同时,众人的鼻子里忽然闻到了一股轻微的味道——不错,那明明就是苦涩味。
苦味一般须靠舌尝,但此时明明白白的,屋中漂浮着一缕鼻子就能嗅到的苦味!匣盖已经全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