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戏精的唱白,林越师徒三人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戏精的本体是一个傀儡人偶,百年前她被雕刻出来,随即便被一个艺人带着行遍山水。在雷州这个地方,她遇到了一个刻骨铭心的主人。
那个小小的少年最开始只是自己的一个观众,在芸芸众生里,不过在人群中多看了那么一眼,每一次开戏他都会准时到场。本来小男孩的家里人是希望他读书识字以求上进,最不济也能成为一个受普通百姓尊重的读书人。
没想到小男孩认准了这个戏台,要知道伶人是贱籍,一旦入行便不能改籍,这辈子也就完了,若不是万不得已,良人绝无成为贱籍的可能。但是不管爹娘如何打骂,他就是遍体鳞伤嚎啕大哭也要留下学戏。
最后还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拜演戏的师父为师。本来这个彩妆傀儡到此时已经有几十年的光景,连彩戏师也考虑过添置新偶,但是这个男孩不让,他精心呵护保养,不是为彩偶上妆,便是为她装饰新衣,已经有些破败的彩偶重新散发光彩,跟着男孩和师父行遍山水。
之后男孩变成少年,师父化作黄土,只剩下新的彩戏师和他的彩偶,一个人,一只偶,一路行,为了让彩偶一直焕发光彩,彩戏师宁可自己挨饿受冻,也要不断地给傀儡补妆添彩。
这一走就是六十多年,六十年里既有天灾,又有人祸,彩戏师落魄无食,受人欺辱。得过重病,受过重伤,也曾在生死徘徊,但是唯一没有放开的就是这只彩偶。
六十多年,英姿勃发的少年彩戏师,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朽,他也曾收过弟子,但有的不幸夭折,有的受不了奔波的苦楚,早早的抛下师父走了。现在的他只剩一件破衣,一只彩偶,其他的什么也没剩下。
到了这把年纪,恐怕家里知道自己的人也都去世了,他不是没有回去过,却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在家乡演了几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又流浪了三、四年,就在去年冬天,他来到这里,正值大雪封山,他只是一身单衣,腹中空空,囊中羞涩,走到山下的小镇决计是不可能了,风雪之中他进了这座废弃的山神庙。
将庙里的枯木点燃,饥寒交迫的彩戏师终于撑不住了,靠着墙壁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口中喃喃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庙里的枯木并不多,眼看火光越来越小,长夜漫漫,风雪却是越下越大。
彩戏师身无长物,有的只是这个被他精心呵护的彩偶,火光越来越小,寒风越来越大,除了风声,整个山神庙却出奇的安静。彩戏师笑了,笑的有些凄凉,也有些无奈,他抓起彩偶便要扔向火里,但是他又停住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彩偶,就像看着相伴一生的爱人。
彩戏师大笑三声,提起傀儡,铿锵的戏腔从他的口中飞出,彩偶在他的手中翻飞,纵是一件死物,竟也有倾国倾城之姿,一段最拿手的唱词过后,彩戏师抱着傀儡在墙边靠下。
第二天早晨,怀中的彩偶尚有余温,但是彩戏师已经冻死在山神庙。
这些故事被彩偶戏精用幻象显示,说完故事,整个山神庙变回原本模样,而在三人面前却是一个比常人膝盖略高的彩妆傀儡,那傀儡开口仍然带着戏腔:“那处便是主人埋骨之处,我不管来此之人所为何事,此方净土不容玷污。”三人望去原来坍塌的那些土石是为了掩盖彩戏师的遗骨。
林越点了点头:“你们怎么看?”
姬雅和子云都沉默不语,子云行走江湖一段时间,只是觉得彩偶戏精未曾作恶,到也不用赶尽杀绝。而从小缺爱,又渴望关爱的姬雅却更感性一点。
子云说到:“请师父定夺。”
姬雅却求情道:“师父,放过她,好吗?”
彩偶戏精毕竟只是死物,看不出什么悲喜,但实际上她很紧张,这师徒三人和一般的山野村夫不同,别说这师父,就是这两个小的想灭自己也是轻而易举的。
林越沉吟着:“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可以放过你,你自己找一处洞府修炼,以后必能有所成就,不过有朝一日若我听说你为恶,我必定亲手灭了你。至于第二条路嘛……从今往后,你还是一个死物,而且再无成妖的机会,不过我可以让你见到你的主人。”
彩偶戏精浑身一抖,她急声说道:“我还能见到主人?”
林越说道:“我说可以就可以,不过,以后你……”
“我要见主人!”林越的话还没说完,彩偶戏精便做出了选择,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林越再次问到:“你确定要这样做吗?”经过百年的温养,这只彩偶机缘巧合才开了灵智,就此放弃修炼的大道,可以说是十分不智。
不过彩偶戏精依旧坚持,林越只能点了点头,带着彩偶和两个徒弟来到山神庙外,林越一跺脚整个山神庙坍塌下来,整块土地随着林越的意念翻转,最后形成了一个大坟包,一块巨石立在坟前,林越金鳞剑飞快扫过,在巨石前刻下‘彩戏师之墓’这几个字。
林越笑道:“看来镇上的村民要换地方盖山神庙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死者相当尊敬,尤其是这里接连发生吓人的事件,破败的山神庙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座荒墓,这些村民哪里还敢擅动,只好在别处选址,甚至还要放上供品祭拜,祈求这个突然出现的坟墓主人不要骚扰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