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天色微微放亮,北方的启明星却还是固执的留在天空之中,或许是初春的缘故,空气还有些寒冷,只是轻轻呼吸一口,便能一直透彻到心底。
这个清晨海面之上难得的风平浪静,略有晨雾氤氲于海面之上,不过雾气并不浓重,顾长凤站在小船船头,依然能看出十余丈之外的景象。
船舱里的众人尚且在熟睡,海面之上除了风声与波涛之声,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顾长凤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仰首,静下心来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一刻钟功夫过后,这份宁静便被打破。
水妮掀开船舱上面的被子,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
此时她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还有一些睡眼惺忪的模样,走出路来也是有些迷离,从船舱到船头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却差点摔一个趔趄。
顾长凤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投以询问的目光。
水妮尴尬一笑,站起身来到顾长凤身后,从怀里取出一本《言经》双手递将过去,嗓音清脆道:“顾公子,我刚刚从你的床榻那儿看到这本书,这是你落下的吧?看你随身带着这本书,想必这本书对你挺重要,我便给你拿出来了。”
顾长凤道了谢,接过《言经》,拿在手里随便翻了翻,笑道:“这本书,唤作《言经》,你可知道这本书名字的来历?”
水妮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顾长凤把书合上,握在右手里轻轻敲打着左掌掌心,开口吟诵出《言经》开篇四句:“堂堂七尺躯,莫听他人语;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水妮气鼓鼓地挥舞了几下稚嫩的拳头:“我是女的!不到七尺!”
顾长凤哈哈一笑,告罪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论是男女老少,都不能靠听别人话语而做决定,有些事实经过别人转述之后,恐怕就不是那个样子了,不说添油加醋,哪怕他想告诉你真正的事实,他的话语,也和真相略有出入,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经过复述之后,便不再一样了;而反过来说,你想对身边之人施加影响力,最简便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话术’,杀人不难,难在诛心。”
水妮略有有些犯困,听闻嗓音在耳边停止之后,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长音调说了个:“哦~”
哗啦——
顾长凤右手随意一扔,手里那本《言经》便直接飞入海水之中,顾长凤自负一笑:“这本书是我在两年前看的书,如今我已经对它倒背如流,并且其中要义,也和……”
哗啦——
又是一阵重物入水之音传来,打断了顾长凤话语。
顾长凤目瞪口呆地看着水妮灵巧如游鱼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入海水之中,她水性极好,原本有些懒散的睡意也被这冰凉的海水给冲刷掉了,她在水中略微盘旋片刻之后,便直直朝着那本《言经》游了过去。
仅仅十余个呼吸的功夫,水妮便嘴里叼着那本《言经》爬到了船上,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顾长凤面前,右手从嘴里拿下那本《言经》递给顾长凤,脸上还带着邀功般的笑容。
顾长凤傻愣愣地接过《言经》,大脑之间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才水妮跃入水中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打碎这清晨之中难得的静谧,船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赤裸着上身手拿一条熟铜打制的齐眉短棍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看到船舱上面此情此景之后,他亦是同样有些呆愣。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反应过来,将短棍扔到船舱里,又风风火火地闯回到船舱之中。
下一刻,他便手拿一床绣有月季花卉的棉被闯了出来,怒瞪了湿漉漉的亲闺女一眼,拿起棉被将其裹起来,直接抗在肩膀上闯回船舱之中。
哪怕是在阿爹的肩膀上,水妮还是一直微笑着注视着顾长凤。
哪怕这姑娘的视线被一床棉隔断,顾长凤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水妮的双眼一直在他脑海之中来来回回,挥之不去。
过了片刻,睡眼朦胧的李玉与姜流横批着衣服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姜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没好气道:“我说九哥儿,大清早的你不睡觉,能不打扰别人清梦吗?大早上的你闹什么闹啊,连我们都被船老大给赶出来了。”
李玉也是罕见得微笑打趣道:“顾兄啊,你是没看见刚才那船老大的脸色,啧啧,都能吃人啦,我说,你就算真对水妮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得按照礼法来,不能逼得这么紧啊,你看,人家姑娘都被你逼迫得跳海了,这要是传出去,啧啧,你顾兄,那可就是声名狼藉啦。”
顾长凤苦笑,摆摆手道:“行啦行啦,你们两个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哪知道这妮子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啊,说跳海就跳海,我都来不及劝阻一声。”
顾长凤甩了甩手里那本《言经》上的水渍,轻叹了一声感叹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越不识字的白丁,对于典籍和文字越敬重,一个海边渔船上长大的弄水姑娘,能不惜为了一本不知道价值的破旧典籍以身涉险;而现在湛英城学堂里,却有不少的盐商子弟,从小拿《四书》、《五经》供养着,却从来不拿圣人典籍当一回事,甚至有以《论语》如厕者,气得学堂里的老先生胡子都竖起来,直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却没法拿这些东家子弟怎么样。”
李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之感叹道:“市井里不是有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