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狗打商量的,你小子是第一个。”
伴随着一道浑厚话语,一个身长七尺的汉子从房屋里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瓦瓮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这汉子身材魁梧肌肉健硕,左脚微微有些跛,面相天圆地方,天生就长了一张憨厚朴实的大侠脸庞,但是看他鬓角霜白与一张老脸上的沟壑纵横,恐怕得有五十开外的年纪了。
这汉子虽然年迈,但是走路却依旧虎虎生风,端着一只硕大的瓦瓮轻若无物,一路走到院子里桌前坐下,打开瓦瓮上面布满油渍的锅盖,俯下身来深深嗅了一大口之后,方才满脸陶醉说道:“你这后生,我看着相当面生,恐怕不是三春巷的人吧?”
顾长凤含笑垂手而立,摇头道:“黄大爷好眼力,在下确实不是三春巷的人。”
黄满堂抬起头来看了顾长凤一眼,略带诧异道:“你竟然知道老汉姓黄?老汉我在这三春巷里住了十多年了,知道老汉姓氏的人,除了这老黑之外,还真没有几个。”
说着,黄满堂以一双长长的竹筷从瓦瓮里捞出一只鸡腿直接扔给大黑狗,黑狗眼疾手快,刷的一下便将那鸡腿抢到嘴里,摇头摆尾地朝自己狗窝里面跑去。
顾长凤确认这老汉是黄满堂之后便彻底放下心来,径直上前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到黄满堂对面,嘿嘿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姓黄,我还知道你叫什么!”
“你这小子还真不见外!”黄满堂嗤笑一声,不过还是拿起一双竹筷扔给顾长凤,摆摆手道,“不是老汉我说大话,这湛英城里就没人知道老汉的字号,看你这娃娃,应该是和家里长辈怄气跑出来了是吧?你这后生对老汉的脾性,在这吃完饭,抓紧滚回去吧。”
顾长凤接过竹筷,挟了一筷豆腐放进嘴里,一边缓缓咀嚼着一边笑道:“听黄大爷您这口气,感情您老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是有一个响当当的字号,如今这是年老了,就封刀退隐江湖了?”
黄满堂端起烧酒有滋有味地小酌一口,摇头晃脑道:“那是,小子,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不是老汉和你吹,老汉年轻的时候啊,在江湖上那可是有一道的,提起老汉的名号,那黑白两道,谁不给老汉几分薄面?那是老汉现在老了,闯不动啦,这才来到这湛英城三春巷里,嘿,要是老汉年轻的时候,就你这籍籍无名的小后生,还有资格跟老汉一块吃酒?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才怪!”
顾长凤拣起两块春饼就着鸡蛋放到嘴里,一边大快朵颐便作冥思苦想状:“可是任凭在下这冥思苦想良久,始终没在这东陵江湖道上听说过‘黄满堂’三字啊?”
咔嚓——
黄满堂手里酒盏无声无息之间被其用粗糙两指捏成齑粉,酒水与粉末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留到桌子上。
黄满堂原本略显浑浊苍老的双眼一瞬间有闪过一道精光,浑身健硕鼓涨的肌肉里面气劲疯狂涌动起来,整个小院里面似乎传来隐约的刀剑狰鸣之声,烽火凛冽,杀气森然。
顾长凤面色苍白,双耳之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轰鸣之音,不仅仅是外界,就连他的咽喉与胸腔里面,似乎都有刀剑如鲠在喉,一寸一寸地割刺着他的内脏。
良久之后,顾长凤面如金纸的脸庞之上已经有些病态殷红,黄满堂此时终于也确定来犯之敌没有半分内劲,终于慢慢地散掉锁定住顾长凤各处要害大穴的内劲气机。
“这三个字,你是听谁说的?”黄满堂重新换了一个酒盏,一边将烧酒倒满酒盏一边缓缓问道。
顾长凤将怀里的信笺重新取出来,展开以后慢慢推到黄满堂面前。
黄满堂重重一顿酒壶,吹胡子瞪眼道:“老子不识字!”
顾长凤微微一滞,随后便收起信笺,苦笑道:“这封信,是程老先生留下来的,信上除了一句佛偈外,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地址是三春巷,名字是黄满堂。”
黄满堂微微侧目:“哪个程先生?”
顾长凤微微一笑:“湛英城里姓程的不少,但是能被称为程老先生的,恐怕就只有一个吧?”
瓦瓮里的鸡汤已经凉的差不多了,黄满堂拿起一角春饼,卷着鸡肉大口嚼着,眼神微微有些发愣,不知在心里想些什么。
顾长凤知道这种事必须要以文火慢熬,万万急不得,所以他也没有催这黄满堂,只是微笑地看着。
黄满堂虽然老矣,但是胃口却极好,足足大半瓦瓮的鸡肉就着春饼吃完之后,才满足地靠着竹椅瘫坐了下来,摸着肚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此时,黄满堂才谈起正事儿,呵呵一笑道:“程老先生对老汉有再造之恩德,程老先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老汉决计不皱一下眉头!”
顾长凤一颗心放下大半,摇头而笑道:“没有黄大爷想的这么严重,只是有些事儿,非得黄大爷这等能人出马才行,要不然后生也不会来打扰黄大爷的隐居。”
黄满堂瞪了瞪眼:“别和老汉这儿打哈哈,有什么需要老汉做得你开口便是,你既然是程老先生派来的人,那不论你想让老汉做什么,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长凤搓着手呵呵一笑:“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再过几天,在下就要去罗云城了,罗云城那和咱这湛英城不一样啊,那是咱道平郡的首府,人多嘴杂的,在下初去罗云城,身边没有个得力之人帮衬着,总觉得……总觉得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