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山听我说的不是话头,缓和语气说道:怎么也得三十万,我知道人命关天,但总得给你报个价格,先这样,我立即让小吒给他传票子,你稍等片刻,他人就在登州府海边。
我和文若山挂断电话,焦急的等待着,在车上心烦,下了车也心烦,半个小时以后,文若山打电话来说,让我们到登州府文登县黄鱼口儿,文若山打电话和传票子用语,一律用明朝地理名称,因为大多数暗三门徒都要参照星宿分野,与自家的传下来的地图比对,故此用古地理名要方便许多。
到黄鱼口小码头,有户人家,院子里插着一杆旗,叫作鲨鱼皮旌,上面画着一副赶海十三太保缠龙图,作为认记,去了以后方便寻觅,当面相谈即可。那老头很和蔼。
有了明确地址,柳向晚开上车,我们一路赶往黄鱼口儿,那是个小渔村,一到冬天,登州府县就变了雪窝子,雪地路滑,十分难走。
至晚才到,稀稀落落一个小村庄,抱着一个小港口,一条港道伸进海中一里许,海面上全是晶冰,港道边上,七零八碎几条破船,都被冻在了海上,一派萧条气象。
天色混黑,众人仔细辨认村中房舍,有旗杆的院落只有两处,一处是小学,另一处是个农家小院,不用问,定然是孟淑天家。
柳向晚停了车,我们上前敲门打户,不一会一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出来开门,柳向晚正站在小院门前,小伙子一见,立即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向晚,从上到下,看的黏住了。
黄金童道:嗨嗨嗨,看眼里拔不出来了,你家是不是姓孟?
那小伙子缓过神来,说道:对,是姓孟,你们是文先生介绍过来的吧?
我说道:对,你爷爷呢?咱们进屋说罢。
小伙子自我介绍说叫孟军,爷爷在炕上喝酒,说着话领着我们走进小院,那座院落少说有百年历史,整个用花岗石砌就,大门口有上马石下马石,有拴马槽,院中西厢房有风灯槽,影壁磨砖对缝,檐头蹲着几头小兽,预防走水(失火)。
看得出来,早年间这是个门第,能住这院落的,祖上一般都有些个道行。
一进门见一个老头坐在炕头上,我一看那炕规格,就知道是狗皮霸王炕,老头有些个手段,炕灶里是秫秸杆儿,满屋子烟火味,呛得人直流眼泪,那一盘炕想是技术学得不到家,砌的不行,老往外倒烟。炕上老头带着一个瓜皮小帽,对襟棉袄,老年间打扮,干枯瘦小,怀里抱着一个一米来长的大烟袋锅子,烟袋锅差不多有茶碗大小,翡翠的嘴儿,黄铜的锅,席上放着一张小炕桌,桌子上摆着三盘菜,咸鱼、猪头肉和猪油渣子拌辣椒,两个小酒盅,我们敲门时,爷孙俩正在小酌。
老头面如枣核,勾画着深深的岁月之痕,见我们进门,慢慢下炕穿上鞋,说道:辛苦辛苦,文先生给我打过招呼了,你们是要出海?
我应道:对,人命关天,我们要去锁鳌礁。
孟淑天猛抽了一口旱烟,说道:不急不急,还没吃饭吧,来,上炕坐。
我们一天没吃饭,看到桌子上油花花的三盘菜,不住的咽唾沫,黄金童那是走哪吃哪的主儿,一听这话,大大咧咧往炕上一盘,抄起孟军的筷子,照着猪油渣子就下了手,众人一看,反正饿坏了,纷纷下了手,连柳向晚都用手抓拿油渣子吃,三盘菜,一分钟不到,见了底。
黄金童边吃边问,你这院子在解放前是豪宅,祖上很有钱吧?是个宅门儿。
孟淑天道:什么宅门儿,我爹嫖赌吃穿,不成家业,解放前把我给卖了一个钓龙海客,斗地主分浮财时,我爹分了这么个院落,原先是人家地主家的。现今人家地主的后人都进城买房了。
说着长叹一声:哎,早年地主家的后人现在还是地主,泥腿子的后人还是泥腿子,翻不了盘的。
柳向晚一边撕着咸鱼,一边微笑点头,十分赞成这个论断。众人都吃的不亦乐乎,孟淑天一见,这是饿死鬼投胎,尴尬的笑笑:那个啥,旁的菜是没有了,咸鱼管够,军军去给客人拿贴饼子。
孟军去灶房里端了一盆子咸鱼,拿了一簸箩贴饼子,放在桌上,众人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我无心吃饭,对孟淑天说道:老大爷,现在你还能出海吧?咱吃完饭能立即出发吗?
孟淑天笑笑:不急不急,来来来,上炕喝两盅。
接触时间长了以后我才知道这老头是个慢脾气,什么事都好说好道,你发火人家也不恼,一句不急不急,说了七十年,铁牌口头禅,一般人火烧到屁股怎么也得蹦三蹦,这老头便是利剑穿喉,也是四个字,不急不急。
我可不能不急,面露焦躁,在一边不住的催促,小炕桌已经围满了人,孟淑天只能坐在炕沿上,一盅接一盅的喝酒,时不时从盆里捞一条咸鱼,被我问的急了才说道:不急不急,出海嘛,还得修船。
我当时差点骂娘,就知道暗三门中一见面不谈做事价钱的人,一般不靠谱,还得修船,我怒目圆睁,叫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孟大爷,咱别这么墨迹行吗?能不能上点心,你要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实际上我没钱,但此时此刻,不是哭穷的地场。
孟淑天道:不急不急,想必你们知道我做的行当了,我那鲸皮舟现在就冻在小港里,里面缺个轴,所以动不了。
张舒望惊道:就停在小港里?你不怕破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