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对张舒望说,如果有皮三那手段,能偷当面儿,她不用去挨打讨鸡肠子,可以去偷些别的。再说了,皮三四五十岁才成的名。这神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比如皮三那手活,移形换影,怎么练呢?基本功说起来很简单,找两株大树,须是相距三丈有六,开始端架势绕树跑,路线呈阿拉伯数字8状,起初腿上绑上二十斤沙袋,背上再背三十斤沙袋,开始跑,跑三年下来,腿上绑五十斤,背上背一百斤再跑三年,一开始是人追树,什么时候练到开始感觉树追人,基本功也就成了,卸了沙袋以后,这人在你面前闪过,你就感觉是一阵黑风,不辨形容,这叫移形换影。
那女丐一条腿上有伤症,一瘸一拐,移形换影自然练不了。
张舒望有个疑问,女丐讨鸡肠子作何用?我们三人议论良久,莫衷一是,都是瞎猜,也只得走出了大烟囱。
黄金童打断说,讨鸡肠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关键问题是这女丐模样长的很好,虽说有些瘸,但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些呆,但看着不傻,这种女孩谁会甘心情愿做女丐?稍微堕落一下就会锦衣玉食,宝马貂裘。即便是腿瘸,也可以嫁个各方面稍逊色的男人嘛,这年头只有讨不到老婆的汉,没有嫁不出的女,何必流浪?
我反驳道,这话我不同意,等你流浪三个月,你就知道什么叫流浪三年半,给个皇帝也不换了。流浪有流浪的妙处……
正说话间,我们三人的肚子都开始叫了,一天水米未打牙,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心里面发慌。坐在传达室外废弃的台阶上,张舒望打开包袱,摸出了两个半干馒头。张舒望是有挨饿经历的人,别看我形同叫花,身上脏兮兮的,还真没挨过饿,黄金童有生之年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却也没大饿着。所以我们两人的行李中,连个干馒头也不曾带出。
我想起鲁虾蟆茅舍旁那一缸缸的兔醢,再看看眼前的馒头,后悔没带一坛子来,主要是零碎东西太多。
照这么下去,进城熬不上俩月,我们就得挨饿,人一旦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人性中悲怆的一面就会被放大。
我记得当年爷爷说起自然灾害那几年,兀自弹泪,不过我二爷爷却装疯卖傻,别人大炼钢铁之际,他就躲麦子地里偷青粮食吃,过了几年好日子,他晚上偷偷摸摸叫上我爷爷,也就是他大哥,到水塘里捉泥鳅,捉回来放锅里炖,锅边贴上蒿种子做成的贴饼子,虽然饼子难吃,但泥鳅香,一家人好歹没饿死。那年月吃泥鳅得偷偷的吃,被人知道后不好,倒不怕被举报成资本主义小尾巴,而是那年月吃泥鳅叫人笑话,即便是在饿死人的情况下。
我们家有个好几辈子的邻居,他家有个失目的盲人儿子,自然灾害时已经近四十岁了,到了自然灾害末期,情况稍微转好,家里人不知谁从外面淘换来一头蒜,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将蒜捣成蒜泥,用饼子蘸着吃,当年农村有蒜泥吃,就相当于现在香菜炒天鹅丁儿一样,当时家里人口多,又缺乏必要的营养,见了蒜泥,几下就蘸光了,失目的盲人眼睛看不见,手摸索到蒜钵的时候,已经没了,为此他独自一个回到房里,上吊自杀,就为了半口蒜泥。
当时我正要啃干馒头,远远的望见大烟囱窟窿门里闪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