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士开口之后, 眼神紧紧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从没想过能在这里遇见卫时。
六年前r码基地解散,只剩下魏衍还有迹可循。他一直以为,卫时和邵瑜一样早已离开蔚蓝星域, 或者和其他实验体一样……彻底消失, 再也不会出现。
真正看到卫时的一瞬, 尘封多年的回忆从脑海浮出。
白的晃眼的实验室,永远保持在25分贝以下的研究基地, 冰冷的金属墙和沉重的检测仪器。
再之后——
陈博士深吸一口气,把记忆中最可怖的一段压下,端详六年后的卫时。
轮廓深刻, 瞳孔漆黑,无论看向哪里都有着荒漠一样的气势。
卫时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陈博士如释重负,缓缓松了一口气。
夕阳在天边烧灼,挣扎着没入云层之中。两人站在山顶, 有一句没每一句的聊着。多数时间陈博士在说,卫时沉默不语。
在r码基地呆过许多年,陈博士早已习惯了和实验体的相处模式。
直到天色渐暗, 陈博士忽然掏出来一张名片, 塞到卫时手里:“你……留着。我能帮的不多, 但还有点用处。”
他苦笑, 继而正色:“我听说, 你这种情况, 蔚蓝深空里面有几个案例。我专门打探过, 是浮空城放出来的消息。只要你点头, 我去找找关系,总能有办法接头……你……”
他刚想开口,想劝卫时去浮空城接受治疗,转瞬又把话咽了下去。
终端上,节目组已是在不停催促。
陈博士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变成沉默,点头告别。
山坡脚下,陈博士渐行渐远。卫时的右手在金属枪膛上微微摩挲,拿起名片看了一眼,又塞回口袋。
十分钟后,克洛森秀会场。
作为淘汰赛冠军的巫瑾迅速被推到演播室,门从外面被带上。
漆黑的幕布缓缓拉开,屏幕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是六七个镜头的混剪,有镜片飞舞的银氨蝶,有眼点密集的巨蛾,也有自己在安全区内对着地图推算。
灯光骤然亮起。
巫瑾转身,正看到那位社会心理学老师坐在椅子上。
“老师好!”他立刻开口。
青年笑了笑:“叫我陈博士就好。很出色的表现,不过——”他低头看了眼终端:“有观众质疑你,找到安全区全靠运气,或者,提前知晓规则。”
巫瑾睁大了眼睛。
“紧张吗?”陈博士问。
巫瑾摇头。
“那么,我也有几个问题给你。拿到地图之后,我从监控里看到,在你的第一个猜测中——赛场模型是三维的。是什么促使你把模型降为二维?”
巫瑾这才发现,自己在比赛后交还的地图已是在陈博士手中。
“梯井高度。还有从机械运动声音时长判断,梯井内只存在两个房间。”巫瑾解释:“还有赛场复杂度。比赛初期,所有线索只能靠猜测,如果网格模型有三维,复杂度就是o(n^3),理论上来说无法在节目录制完毕之前破解……也就是说,一个合理的规则,最多只会有平面二维变化。”
陈博士点点头:“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逆推卓玛娱乐的行动路线。”
巫瑾回忆了一下:“首先要知道他们的先发时间。从位置测评分数来看,卓玛娱乐应该在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时间点进入赛场。然后是先发位置——我的猜测是,既然中间格为线索格,出于公平性考虑,选手的始发点距离中间坐标应当基本一致,也就是14个距离单位。综合判断,卓玛娱乐能在11个时间单位内走到当前坐标,应该是一直在往南走。”
陈博士终于再度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在纸上莎莎记下什么,继而按下终端,虚拟屏幕一变。
赛场在不断缩小,镜头一路向上——巫瑾睁圆了眼睛。
这是航拍视角。
961个网格如同蠕动的细胞,运动规则与他所推测完全重合。安全区不断繁衍,又因为拥挤、孤独而死亡,像是生命轮回。
“这个模型,叫做细胞自动机。”陈博士温和解释:“可以模拟组织结构内的复杂运动。在19世纪中期,第一次被冯诺依曼提出,为学界所忽略。直到19世纪末,才被约翰康威再次提起,并在22世纪成为推动生命科学的重要基石。”
巫瑾紧紧盯着屏幕,琥珀色的瞳孔闪闪发亮。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二维模型之一。”陈博士感慨,看向一旁的巫瑾:“轮回涅槃,生生不息。”
冠军访谈结束,陈博士披上外套,和巫瑾一起走向门外。
陈博士忽然开口:“小巫见过,散落的生命格子吗。”
巫瑾一愣。
陈博士道:“它和环境格格不入,会在地图边缘快速消亡,是无法融入模型的格子。就像孤独的人。”
巫瑾想了想:“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会在模型演变中消失……理论上只存在于初始回合。”
陈博士摇头:“还有一种,是人为‘改造’过的格子。没有情感,没有同类,适用于他们的规则只有一条,就是孤独和消亡。小巫你知道吗,这样的人,眼睛被光照射也不会发亮。”
巫瑾似是想到了什么,正要开门的手一顿。
陈博士替他打开门,笑了笑:“抱歉,扯的太远了。”
远处,导演组还在催促,巫瑾在被赶回导播大厅前转身,看见陈博士站在原地,向他点头。
直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