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贤虽无生命之虞,但毕竟受伤甚重,好几日都无法起身。
肖衍嘱了几个宫女悉心照料,子贤感激地想起身叩谢,却是撑不住伤躯,险些跌倒。
肖衍心疼,想要去扶他,子贤却急忙后退一步:“殿下,我乃一介奴才,您能请太医帮我医治我已经万般感谢了。其他的下人被责受伤,一般也只有等死的命了,您还记得那些犯了错宫女吗?她们被投到永巷之中自生自灭,比我更惨万分呢……”
肖衍点点头,轻声道了句:“我还记得你所说你同乡的嫚儿,如今也不知在永巷中是生是死……”
“若是能求得皇后娘娘的准允,将她接出永巷就好了……”子贤小声地应了一句,“记得过去殿下您还住在宫内时,嫚儿还常常来看望我呢,送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
“哦?”肖衍嘴角抿出一丝浅笑,“你喜欢她?”
“不是不是!不过是同乡,相互关照罢了!”子贤红着脸,急忙否认。
子贤说着,又小心地打量着肖衍的神色,片刻后才低声道出另一事:“殿下,其实那日密报被污,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四皇子故意将酒洒上去的。”
“哦?”肖衍抬头。
想那日自己翻着密报时,正仔细地看着密报上载记的因此案而处死者的名单,下意识地去找百里春晴的名字,却正是这时被洒了酒,看不清卷上的字。
若说是故意,那便是肖仪……不想让自己看那名单?
而肖仪事后又主动去修补那密报,难道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疑惑尚在脑中徘徊,殿外就传来了通传声。
肖衍出了子贤的房门,立在道中,看着皇后娉娉而来,凤冠上珠翠声动,翠云翠叶拥着龙凤,花丝博鬓,贵气万分,全无几日前被自己抓住与人私会时的错愕失仪。
“今日属国来朝,太子和其余皇子都去了,衍儿你也应当去的。”皇后语中有不满,但仍是面带笑容,与肖衍同入了屋内。
“子贤身子尚未痊愈,我也没有心情,”肖衍扶皇后坐下,深吸一口气,“况且母后你也知我与太子起了冲突,他伤了子贤,我只怕到那时一时忍不住气,与太子大打出手。”
“你如今不单是皇子,还是禁军统领,这种时刻,你更应在场。”皇后语气平淡,略有劝责,又朝锦文使了个眼色,锦文便让屋内其余人退了下去。
“是孩儿思虑不周,只是这口气一直无法下咽……”肖衍见屋内没了旁人,也便诚实说道,“太子故意给我下马威,我却完全没有还手方法,也不知母后是否……”
“唔,太子无才无德,我听闻他私收了一些官员的贿赂,倒是可以从此处入手,给他一点教训,”皇后打断肖衍的话,也佯作随意地说道,“你既统管禁军,倒也可以让皇城司暗中去查查太子东宫的账务。”
肖衍眉心一动。
“否则子贤也不过是白受了罪,更何况……”皇后嘴角弯了弯,“还有衍儿你想要的,关于百里氏一案的证据,确是太子所诬陷的。”
肖衍大震。
皇后朝锦文点点头,锦文取出一卷卷轴,于肖衍眼前呈开。
缟色丝卷,以青织金穿花凤宋锦裹边,其间细细密密地浓黑线条,勾勒出皇城偌大布局,外朝内廷,宫门殿阁,一览无遗,更是以小楷标注了每道宫门的守卫人数,换班时刻,直指向了延和殿。
看出肖衍的震惊,皇后浅浅一笑,解释道:“这便是百里弘义所绘的宫禁图。”
肖衍声音颤抖:“这图怎么在母后手中?仅凭此图,又如何说是太子陷害?”
皇后从锦文手中拿过卷轴,纤指在宋锦上划过:“这青织金穿花凤宋锦是苏州多年前贡给先皇后的,因为先皇后并不喜这色彩,便一直放在库房。前些年我见这锦缎被蚁虫损了不少,无法再做他用,便命人做成了丝卷,想着他日也许能用来写写字……”
歇了口气,又继续道:“时日久了,我也忘了,便一直留在了库房中,后来再想起这东西时,派锦文去取,才得知太子曾看上了,拿了一卷走。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喜欢,拿了也便拿了,却是在百里氏满门抄斩时,我在缴获的谋逆罪证中见到了这卷轴……”
“所以……的确是太子让百里弘义绘制此图的?”肖衍看着皇后,小心说着自己的推断,“而后他便以此图为据,诬陷三弟和百里弘义有谋逆之心?”
“那掌管库房的太监几月前也被太子寻了个由头给杀了,而你三弟和百里弘义已死,谁又能知呢?”皇后也镇定地望着肖衍双眼。
原本纯澈的黑眸中渐渐蒙上了水雾,水雾之下,缓缓透出了从未曾有过的深深的冷冽与阴鸷。
皇城司一掌宫禁宿卫,二掌刺探监察,乃是皇城之中权柄甚重之处。
肖衍沉着浓黑的双眸,从禁军副统领方左身旁过,只道:“那日太子取走的密报,可有归档?”
“是,太子已经派人送回来了。”方左拱手俯身。
肖衍并不多语,转身独向里屋走去。
里屋未有窗户,只燃点了昏暗灯火,层层叠叠的卷宗堆积在木架上,如陈年累月不为人碰触的一具具棺木般沉寂森然,而百里氏一案的密报虽放在了最内,却因履新而显眼。
对肖仪,肖衍有了戒心。若真如子贤所说,肖仪确是故意将酒泼洒在密报之上,但就算他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些水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复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