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目光中的疑惑太过明显,被穆怀诚瞧出来了,只见他背过身去,眯着眼去看天上的太阳。
此时还不是正午,但因为是夏日,太阳还有些刺眼,两侧宫墙高高矗立,阳光在红色宫门上折射出明晃晃的光,安逸飞被这光扎得眼睛酸痛,等了半天,才听见对面的人叹了一声。
“孤说梦里头看见的,你信么?”
“嗯?”
穆怀诚接下来的话没再说下去,慢慢迎着阳光往东宫走,先前不知去哪儿了的王德发和几个小太监又跟在他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远去了。
安逸飞没停留多久,便转身继续去巡逻,虽然心中情绪激荡难平,也全勉强压住了。
傍晚时分,下了值,同接班的兄弟说了一声,他便往家里赶。
这时候云霞漫天,头顶的天空是闷闷的铅蓝色,大块大块堆积在一起,远处却又是瑰丽的晚霞红。
安逸飞因家资不丰,购置不起城东的房屋,便住在城西,城西多是百姓聚居之地,虽不比城东繁华,却也称得上热闹,按他妻子的话说,是“有人情味儿”。
他如今二十三岁,家中的妻子是父母做主替他娶的,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妻子温婉贤惠,读过一些书,却从不嫌弃他是个粗人,待他很好,两人生活也算过的美满,只除了没个孩子继承衣钵。
他到家时妻子江兰正坐在门口择豆角,见他回来忙放了篮子上来替他松衣裳,嘴里絮絮叨叨问些忙不忙、累不累的话,这都是每次一模一样的老话了,他却觉得很受用。
晚间坐在一起用饭时他便同她提了今日的事,却没说是太子,只道有个长官想调他去军营里头,问了他意见。
江兰搁了碗筷去握他的手,眼中有些忧愁:“相公是怎么想的?”
他沉默了一瞬,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要是去了军营,以后陪她的时间便少了,更别说以后上了战场,若有不测……可他又实在放不下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见他沉默,江兰多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默默加重了握住他的力度,笑了一下:“相公想去便去吧。”
他猛地抬头,屋子里并不算亮堂,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此刻微黄的烛光便照着江兰的脸,眼睛黑亮,嘴角是温柔的笑。
他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
“好。”
做完决定,除了心里头某个地方酸酸软软以外,他便充满了斗志,躺在床上时还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兰正坐在桌边做绣活,因想着他去了军营大概回来的机会少,便替他多做几双鞋袜带着,听见床嘎吱嘎吱响便知道他睡不着,于是咬断了手上头的线结了尾,起身去墙角的一个箱子里翻找些什么。
安逸飞一错眼便瞧见江兰递了本书给他,他借着烛火看了一眼,《孙子兵法》。
“原来我父亲看的,你既要去军营了,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哎。”安逸飞默默将书放在了床头,去拉她的手:“你也早点休息。”
江兰应了,吹了蜡烛侧身躺了下去。
半晌,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头显得格外清晰。
江兰却没什么睡意,轻轻地翻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细端详他的眉眼,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手抬起来想去摸他的脸,却又怕惊扰了他,便放下了,只是静静地看着。
“安郎要照顾好自己。”
安逸飞仿佛睡得很沉,呼吸一点没变,胸口微微起伏。
“……我舍不得。”江兰的眼睛在月光下微微湿润,“但安郎开心便好。”
她常常看见安逸飞一个人在院子里头练武艺,也曾见他站在那些将士祠堂里一动不动就是小半天,她便知道,他是愿意的,甘之若饴,求之不得。
安逸飞似乎梦见了什么,迷迷糊糊侧过身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