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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俨然已成了一座不夜城,即便是大雪初晴,夜风寒冷,仍然当不住人们的热情。
平康坊里灯红酒绿,丝竹声声飘入云。
曲池边寒柳拂雪茸,清波荡月影,宝马香车,娇声笑语,往来游赏者络绎不绝,别是一翻清冽的风景。
这个时代的临街商铺,除了招旗、灯笼之外,其最大的特色就是几乎每个店铺门上都设有花架,栽种四季花卉,沿街行去,不但赏心悦目,而且每个季节总有不同的花香弥漫满街。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民族比我中国之民更爱花的了。”秦牧一身儒装,如同一个翩翩佳公子,闻着满街弥漫的花香,由衷地感叹着。
跟在旁边的李香君不但娇小玲珑,而且五官精美到了极致,肌肤弹指可破。和双腿修长丰峦怒耸、腰佩宝剑英姿飒爽的红娘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是两种绝然不同的美,一个弱小得让人心生怜惜,一个散发的野性让人充满了征服欲。
李香君含笑答道:“公子,我刚读到一本书,说巴比伦有个国王,就很爱花,为此不惜劳民伤财,斥巨资建了个空中花园。”
秦牧南巡宁波回来后,就在翰林院设立了译馆,专门翻译西方书籍,刊行于世,是以李香世知道这些。
他笑道:“那不一样,他们的国王虽然爱花,但却没有群众土壤。你听,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这种美到极致的画面。只有我们才有,我们卖的不仅是花,更是一种诗意。而且这种诗意弥漫到了每一条幽街深巷。”
红娘子不服气地说道:“公子怎么知道巴比伦没有群众土壤呢?”
“哈哈哈......他们那儿全是沙漠,连花园都得建到空中去,能有土壤吗?”
“姐姐。公子这回没胡说,书上说,巴比伦国确实是在沙漠里。”李香君说着上去挽住她的手臂,红娘子救过她一命,她心中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以前红娘子识字不多。入宫后还多是她教的。
“香君,你还帮着他,瞧他得意的样子。”红娘子还是有些不服气。
秦牧回头说道:“香君,注意你的举止,这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香君经他一说。才记起自己穿的是男装,在街上这样挽着红娘子,还真是有伤风化呢。
她连忙游目四顾,果然,街边灯笼下,有不少行人指指点点,甚至能听到“肯定不是良家女子”的论断。
李香君为之大窘,连忙放开红娘子的手臂:“姐姐对不起。”
“哈哈哈......”秦牧朗笑几声。放步行去。
街边各种卖布匹、鞋帽、皮货、古玩、文房四宝、日用杂货的店铺都是灯笼高挂,灯火通明,还有酒楼茶肆、青楼妓馆更是宾客云集。还有沿街摆设的小摊。挑担叫卖的小贩。
“黑芝麻糊哩!黑芝麻糊哩!”一个四十上下的大娘挑着担子经过,一股芝麻香味仆鼻而来。
秦牧脑海中油然浮现出一幅画面,那寒冷而宁静的街边,小男孩在货担边吃完黑芝麻糊,舔着碗,慈祥的大娘见了。忍不住再舀给他半碗,“一缕浓香。一股温暖........”
“大娘,等等。给我们各来一碗。”秦牧叫住那挑担的大娘。
“好的,客官您稍等。”
那位大娘连忙把担子放下,麻利地摆开三张小板凳,担头的红灯笼发着暖暖的光,秦牧乖乖地坐下等着,活象个乖宝宝,看得李香君掩嘴而笑。
暗中保护在侧的李式他们便没有这么轻松了,他挤上来挡在担子前,对那大娘说道:“大娘,先给我来一碗。”
“好,客官稍侯,贱妇人先给前面三位客人盛上......”
“不,先给我盛,我有急事。”
秦牧无奈地说道:“大娘,先给他盛吧。”
“多谢这位公子了。”李式端过那位大娘舀来的黑芝麻糊就喝,喝完了还有意无意地挡一下。
秦牧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喝完快走了,别挡着,账我给你付了。”
都什么呀,喝碗黑芝麻糊你们也担心这担心那的,气氛全被你们破坏了。
李香君小声安慰道:“公子别这样,他们也是职责所在。”
见秦牧不耐烦,李式灰溜溜地跑了。
秦牧继续坐好,接过一碗香喷喷的黑芝麻糊,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嗯,香,真香,你们快尝尝。”
“多谢公子夸奖。”那大娘高兴地致谢,她头面干净,虽是粗布衣裳,却是十分整齐,声音温和,很给人好感。
秦牧一边吃,一边享受着一份遥远的回忆,温暖浓香的黑芝麻糊入肚,这寒冬也变得温暖起来了。
“大娘,冒昧问一下,您卖这黑芝麻糊一天能赚多少钱?这个嘛,您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贱妇人是湖州人氏,随夫来到西京,这里卖黑芝麻糊的人少,贱妇人这生意还算过得去,一天能赚个一两百文吧。”
“大娘家里有几口人?”
“我与拙夫有三个孩子,一家五口人。”
“三个孩子,哦,恭喜大娘子,对了,你一天赚个一两百文,够家里日常用度吗?”
“够了,节敛一些,还能省下一些,拙夫是给人刻板的,也能赚到一些。三娃子去年刚出生,赶上了天子的好政策,官府每月都会发给一些米粮补助,也够一个孩子一日三餐的了。”
“这官府补助的米粮都能按时如数领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