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安深海般的眸子坦荡,却被浓郁的愧疚覆盖,密密匝匝看不到深处。
“十五年前,因为我的鲁莽,害死了你的双亲,你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近的人,那种滋味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能理解,因为我也为人子,有父母。”
庄慕南的喉结翻滚,一股子热血在胸腔涌动。
程思安抬头看着晴朗朗的天,高远无尽头,无法触及,“如果我不贸然行动,或许当年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时间不能替我赎罪,我难辞其咎。”
他嗓音微微哽噎,军装下那颗经过十多年训练早已强悍的心脏,却在失控。
“我欠你两条命,欠了你一段完整的人生,所以你杀我,是我罪有应得,换做我,如果有人伤害我的父母家人,我也一定不惜任何代价让他偿命,你是个好男儿,好儿子,我欣赏你的勇气。”
庄慕南朦胧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楚那张刚毅的脸,沉稳、锋利、隐忍、威严,统统盖在了悲伤之下。
“开枪吧,你手里有十发子弹,足够要我的命,你想射哪里,就冲哪里开枪,我已经写过了契约书,杀了我你不必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程思安把签了名字,盖了钢印的生死约拿出来,伸手交给他。
庄慕南无言的接过,看了一遍,手写的字,清楚简明。
庄慕南咬住压根,滔天的悲痛和恨意,全部奔腾到了眼角眉梢和脑门!
这些年的悲痛折磨,生不如死,顷刻就能化作灰烬。
这个人噩梦般纠缠了十五年,今天终于可以死在自己手里。
可那手中的力量,却像是落在棉花上,使不出。
庄慕南悬在身体一侧的手,咯吱攥成了拳。
可右手却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那把抢悬在手里,他迟疑几次,终究没能抬起。
程思安突然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庄慕南,拿起手枪,十五年前,我用的就是这把枪,你的父母就是死在它手上,现在替你父母报仇的时候到了,开枪!”
“不要逼我!”
嗖!
庄慕南猛地端平了手臂,他手臂匀亭修长,一出手便将枪口对准了程思安的脑门,几乎没有距离。
冰冷的器械在脑门,程思安额头的肌肉因为被突然逼近,肌肉本能的收缩,一股酥麻劈面散开!
粗重的呼吸带着愤怒,在庄慕南的鼻息间膨胀。
他的手极力端平,却没办法更好的控制住,颤抖从上臂蔓延到手指,继而他整个人都在晃动。
“是你……毁了我的父母,我的家。”
庄慕南的嗓音好像卷入了滚滚尘沙,干涩能听到血腥味道。
程思安眼眶通红,热辣辣的疼,男人的灼泪包在瞳孔里,似要坠,却凝聚在眼睑,“对不起。”
他没有辩解,没替自己做任何辩白,而是一字一顿的道歉。
咔哒!
庄慕南拉下保险,冷冷的眸子看向他,那双眼睛带他回到了十五年前。
父母常年忙着工作,难得有空带他出游,恰好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一家人上了当时轰动一时的豪华游lún_gōng主号,准备从宁海出发,环游黄海湾,再去日本。
那天,雪花纷飞,钢琴曲悠扬回响。
母亲最喜欢下雪,也最喜欢听舒伯特的曲子。
他和父亲精心给母亲准备了礼物,就藏在蛋糕里面,可是母亲连切蛋糕的机会都没有了。
风把回忆吹到眼前,是程思安比当年成熟的脸。
“你也配穿上这身衣服?”
问句是极力的辛辣讽刺,更是他的控诉。
程思安点头,他缓缓的抬手,一粒一粒的解军装上衣的扣子,“你说的对,我不配,就算偿命,也没资格穿着这身衣服,我的血,会玷污这身军装。”
他慎重的脱下军装,叠整齐,放在新嫩的草地上。
上身只穿着浅绿色的衬衣,扎在军裤里,腰身紧绷,可以窥见常年在部队训练的肌肉轮廓。
这些天他们在部队接受特训,每次训练,都能看到程思安围着操场跑步,雷打不动的早上五点,一圈一圈,他好像要把跑道给踏平了。
杨娅还说,“首长大人好自律啊,没人管他了,自己还给自己下任务,我算过了,他每天早上跑十公里,据说他从军十几年了,每天都这么跑,谁受得了?”
“强人不是一天炼成的,这种韧劲儿我是服了。”
“突然好崇拜军人啊,看着就有安全感,你想,要不是这些人风里雨里保卫老百姓,不知道我死过多少次了呢。”
是,庄慕南也知道他很强,但再强也无法掩盖当年的错。
“有什么遗言,你说吧。”
漆黑的弹孔瞄准程思安的眉心,直肖弹指的力量,他的命就要交代在靶场。
作为一名军人,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死在自己的使命上,这种死法,在程思安的预想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十五年的心头负累,如果能就此终结,也是一件好事,他便不用再承受心灵的拷问。
程思安缓缓闭上眼睛,沙哑的声音弥散在空气里,“好好活着,为了在乎你的人,为了你死去的父母,他们如果还在,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活的那么痛苦。”
“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插手,还有什么?一起说完。”
庄慕南眼睛里的杀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深,他等待了那么多年,为了就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