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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户潘援朝的家,被乡亲四邻们称为“红军大院”:一是因为他父亲是个高寿的老红军,并且他的儿子取名潘红军;二是因为这座宅院在这一带是面积最大的:一座民国时期建成的中式三合院,屋基很高不怕潮,四周墙壁用青砖砌成,门窗是上好的雕花楠木,已经有人出价30万元预定了他家的全部旧门窗;屋顶盖的瓦片已经检换过几轮,在颜色上形成了新旧对比,深浅不一,但看不到一片破裂的。只是横梁可能有点变形了,所以仔细地看,会发现房子的轮廓已经不那么周正了。最有特点的是它的院墙,2米高度有瓦片顶盖,墙中间每隔2米就有一个脸盆大小的通透式圆孔,用绿色瓷柱立在其中,既是栅格,又是装饰。墙外有培植多年的壁虎,四季青葱,爬满外墙,并且形成了多层覆盖、重叠生长,颇有几分历史感;墙内则有2棵罕见的巨型桂花树,枝繁叶茂,并肩屹立,每到秋季开花,香味可传10里。据说,仅这2棵桂花树就价值百万。

这时候,一家三口正在开着早餐会议。

潘援朝有些怨气地说:“你们听听,这种过时的宣传车都派上用场了。政府把征地拆迁搞成了政治运动,真是全民动员,草木皆兵啊。”

儿子潘红军咬了一口油条,喝了一口豆浆,抱怨说:“我早说过,拆迁户必须到市政府、省政府去上访,闹出点动静,那才有份量跟开发商谈判。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的,那肯定被人欺负呀。”

儿媳点头附和:“对,要抱团,才有力量。”

潘援朝更烦了:“你们不是组织起来了吗,听说还推举了自己的总头头,分组选出了小组长,结果怎么样?没用吧,听说你们推举的总头头,那个叫王光明的小子,他还成了叛徒,现在帮着开发商搞拆迁了,这算什么事啊?”

潘红军:“爸,我们拆迁户之间没有经济制约手段,所以自发性的组织也就形同虚设。开发商能够呼风唤雨,并不是因为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因为有经济利益做诱饵,把人收买了。最近,我跟律师朋友谈好了,打算请律师出面做我们拆迁户的维权顾问。”

潘援朝:“怎么,请个律师就有办法了?”

潘红军:“聘请律师为拆迁户维权,在政府公布的征收补偿费标准基础之上,所实现的超标准收益中,以金额的40支付律师费。这样一来,拆迁户有增加收入的可能性,也不用事先支付律师费,所以,估计是可行的。”

潘援朝:“不对吧?你用经济利益相诱惑?我跟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有些特殊性,决不能向政府提任何利益要求的啊。我们家房子是政府提供的干部福利房,与一般的商品房是不同的。再说,我们一个老红军家庭,更不能与党的传统背道而驰。”

潘红军:“爸,党的传统是你们这一代的事情,跟我这一代没什么关系啊。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雷锋,凭什么要我做出牺牲。”

潘援朝有些气愤:“混账!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你爷爷向组织上提过经济利益要求啊?在福利待遇方面,组织上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接受,更不能诱惑其他拆迁户在经济利益上去跟政府讨价还价。你记住啊小子,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权力损害你爷爷的一世英名。我要跟你说清楚,我对开发商的意见是他们一味追求利润,只懂造高楼,不会造园林。所以,你不要以为我会支持你的金钱利益目标,我和你唱的不是一个调,明白了吧?”

潘红军失望地摇了摇头:“唉,可悲,就连父子都不能同心,更何况众多的拆迁户呢?好好好,我听你的,听党的,放弃金钱目标行了吧?”

潘援朝在心里怀疑儿子真的会放弃金钱目标,但又无可奈何,离开餐桌,取了钓鱼的行头,出门了。

儿媳透过玻璃窗看见公爹走出了大院,这才回到餐桌前惊讶地问丈夫:“呃,你真的打算放弃金钱目标?”

潘红军表情有些诡异:“我这叫虚晃一枪,告诉你啊,只要等我爸去了美国,他就管不着我了。”

“签证办下来了?”

“我昨天问过办签证的旅行社,说是会很快办下来的。明天我再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也催一催我爸,让我爸尽快动身。”

“哎哟,老公,还是你最有办法。”

这时,门铃响了,有人在大院外面喊门:“潘红军!潘红军!”

潘红军已经从声音中判断出那是周老伯在喊门,就让老婆去开门:“好像是收废品的周老伯,你去开门。”

来人确实是周老伯,他戴了口罩,眼神有点紧张地进了家门,劈头就说:“潘红军,我问你,你收了我一年的租金,还收了押金,你却没告诉我那是要拆的房子,这不是坑人吗你?”

“怎么啦?说清楚,什么情况?”潘红军不客气地反问。

“今天一大早,政府就上门通知,30天之内搬走,拆房。那我不干啊,我给了你一年的房租,这才几个月呀,得先跟你说说清楚。”

“就这事?”潘红军无所谓地答道,“周老伯,我跟你说,我的房子谁敢拆?敢拆我房子的人,他还没出生呐。周老伯,你不必紧张,继续做你的废品收购生意,啊,去吧去吧。”

“真的不会拆?”周老伯半信半疑,“那要是那个什么,你要退我的租金和押金啊。”

“你一个收废品的,哪来这么多废话?”潘红军瞪着一双牛眼,把周老伯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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