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城北,另一处宏大的建筑群中,淮上转运使的署衙,又称漕府、运司衙门,也迎来全新的一天。
随着通通击响的朝闻鼓,逐渐出现、聚集在衙门内外的吏目与役使、常从,而逐渐变得喧嚣和热闹起来。
作为淮上转运使的本职,是掌六州境内的榖物财货转输与出纳诸事,但是因为镇抚府的存在,把赋税徭役收缴和预算编列,仓管出纳都毫不客气的揽了过去。
至于,历史上原本曾经由转运使兼任过的,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那就根本不要想了,自有相应的观察使、布政使、乃至分巡监察御史来分劳。就连最基本的对水面船舶桥津设卡巡查收税,都被地方各级官府给分走了。
因此,这个运司衙门最后也只剩下一个转运方面的基本司职。尽管如此,眼中名不符其实的转运衙门,还是有足够的事务可忙。
比如,在权转运判官贾评和支使王渊的带领下,与镇抚府进行协调,参与组织和调度庞大的人员流动和物资输送等等,林林总总的细碎分派下来,也有数百号直管下的人手,出入听事或是奔走在外。
而相对车水马龙,纷繁碌碌的前衙,而在后院附属的建筑中,则是一派闲趣写意,风轻云淡的气氛和景象。
因为那位不怎么出现在公务上的转运使大人,就在这偌大的庭院中,与他的幕僚清客们吟风弄月,谈酬唱和着,快意自在的悠闲度日。
平日里只要例行性的批复一些,底下人已经择捡好的公文,或是在镇抚府送过来的相关决议上,副署自己龙飞凤舞的花押和用印就可以了。
如此的闲淡嬉游荒怠公务,以至于转运使衙门里,始终有一些徘徊不去的抱怨和腹诽。因为作为其中的属僚,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海量的钱粮物用过手,却不能依照常例来伸手分润。
以新成立的内河水运部门为例,大部分职权和人事,都在镇抚府的下辖,转运使衙门只当代了个名面上的作用,这等于是让他们出了力又没有好处可捞。
但不管怎么样抱怨和杯葛,目前尚且还没有人有所勇气和胆量,去对这个现状主动做些改变什么的。毕竟,相对于镇抚府的强势和直辖本官的不作为,他们至少还有职事和官身在那里,相应的俸禄和待遇是不能轻易舍弃掉的。
而在当初,私下敢乱伸手或是对于自己手段很有把握的人,现在都已经莫名的人间蒸发,或是被镇抚府给带走之后,就再没有人回来了。
毕竟,相对于暗地里被称为“跛脚布政司”的李格非,这位好脾气不像话的转运使大人,则更加变本加厉的有着“泥菩萨运司”的美誉。
因为他性情实在内向恬淡而性清不争,也一贯缺乏威严和存在感,表现的对于书画艺文以外的事情,兴趣乏然。
因此,平日里在运司里呆的时间,甚至还不如在官办联校里,与那些文学教授之流,走动的时间更多。就算被当面嘲笑上一句“泥菩萨”,也不甚生气而一笑度之。
故而,在人缘和风评上,都相当的不错。只是这一刻,这位赠运使却是凝眉重锁的,看着跪求在面前的人。
“东翁,且救得我一救。。”
在他身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斯文扫地的人叫林东石。
乃是东江道定州人,也是他从广府带过来的少数幕僚之一。因为书算上下过写功夫,因此给举荐到了蔡元长手下,做了个通事。
这也是对他接受镇抚府派过来的判官和支使的变相交换与默契。
“我被秦长脚那个呆子,给盯上了。。”
“这次是被人坑陷了。。”
“那厮居然以次充好,经我手的都是些连畜生都不能吃的霉米。。”
“一时不察,在流民中吃倒了好几个。。”
“这就担下了天大的干系了。。”
“偏生不巧却被秦长脚这厮,正在附近巡检,直接攀连到了我身上。。”
“长脚这厮最是好大喜功,稍有小过就紧咬不放”
“已然有好几个人,都被这厮的小题大做,突然发作给掀翻了。。”
“某家好歹是功名出身的斯文体面。。”
“可不想去矿场挖煤,或是盐场晒盐啊。。”
林东石大声嚎叫着,
“只求东翁看在过往情分上,少施援手,让我出海归乡避祸好了。。”
“这个职事也不敢奢望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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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离开船厂的巡视的路上,我也在看来自新成立未久的“社统调”,前学弟苏长生负责下初见成效的工作报告,同时正好与镇抚府下的监事院、来自陆务观负责的观察使衙门的数据,进行三方对照。
虽然,都是一些比较小而琐碎的事情,但却很有代表意义。
主要是,随着六州治下物资产出的逐步增长、流通和配给环节的畅通,青州的各地劳役营里,开始出现了一些苟全谋私的兆头。
虽然都是很小处的手脚和流程上所谓的变通之法,比如仗着参与经手和管理的底层职权,额外多领一份物资,多算一份配给,增加额外的损耗,乃至将生产物资的边角料和加工剩余,偷偷拿回家去另作他用等等。
但已经足以引起我的重视和警惕了,所谓的防微杜渐,都是从这些细微处开始的。
人毕竟都是群体动物,也会按照亲疏远近的需求,来自己谋取私利,虽然很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