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赶到医院的时候,有些狼狈,深灰色的毛呢风衣上沾了灰,脸色白的跟纸一样,额上全是冷汗。
他是狂奔着进的医院大厅,电梯好像生了故障,好在手术室在三楼,不算高,他从消防通道跑着也能上去。
到手术室门前时季尧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按着左腹半躬着身子喘息着,抬起头,他看到手术室上方的灯亮着,手术正在进行,有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倚在手术室对面的墙上。
南宫城。
这是季尧第一次真正仔仔细细看清南宫城的模样,二十出头的青年彼时正一手插兜,狭长的眼眸抬起,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灯,他微皱着眉头,神色有些焦灼。
南宫城是爱林微尘的,季尧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虽然这份爱也许只是刚冒了点儿头,但季尧愿意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一坛陈年酒,这份感情会越来越浓郁醇香。
林微尘足够好,值得南宫城如此。
季尧想着,心里在落寞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喜欢着林微尘,而且这份喜欢会逐渐转变成深爱。
注意到季尧这边的动静,南宫城偏了下头看过来,然后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季尧的体力消耗的似乎有些大,走到手术室门前时步子明显慢了许多,手一直压着腹侧。
“医生是林微尘的朋友。”南宫城先开了口。
南宫城口中的医生指的是李卫东,李卫东亲自操刀,季尧安心不少。
“你…送他来的。”季尧的声音依旧沙哑,他看到南宫城衣服上沾了血。
“他自杀了。”南宫城看着季尧,“也许是因为你,我不清楚。”
季尧狠狠震了一下,“唔…咳!”他皱着眉,呛咳了一声,喉结滚动的时候似乎咽下去了些什么,“手术…进行了多久了?”
“那位李医生给你打完电话就开始了。”南宫城道:“我替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字。”顿了顿,“你说…他傻不傻?”
“……”季尧嘴唇动了一下,一个“傻”字徘徊在唇边却始终没有吐出来。
“今天早晨,他还好好的…”季尧平静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南宫城说这些,其实他只是想说而已,与听者无关。
背靠着墙,他有些虚脱,体力不支地慢慢滑下去蹲坐在地上,在南宫城脚边蜷缩成一团,“他给我煮了面…他不会做饭,他每次进厨房就像是一场灾难…
我们说好了过完年就去度假,在来这里之前,我刚定好去巴…咳,唔…去巴厘岛的机票…”
南宫城听着,也不打断。
“他很怕疼,平时连打个针都要用最细的针头,还会忍不住哼出声来。”季尧道,用手掩住面,脸埋在了自己掌心,“我想不出…剪刀插下去的时候,他有多疼…有多害怕…
三次。
上次他胃穿孔,我不在他身边;前不久,他去看心理医生,我也不在;还有这次…
每次都是这样…在他最疼,最害怕的时候,我总是不在…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是不是人在犯过一次错之后…老天爷就会惩罚他,收走他所有的好运气,让他连赎罪,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还有苏也白…你们总能赶得刚刚好,去救他。为什么我…”季尧叹了一声,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嘴里咕哝着自言自语,“谢谢你,救了他…如果,你能让他开心的话…等他醒来,就带他走…”
“你?”南宫城微诧,右脚挪动,脚后跟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季尧,“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季尧知道自己声音不大,他已经没怎么有力气大声说话了,但已经足够对方听的清,“带他走吧…”
“如果他愿意跟我走。”南宫城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用你说,我也会。”
南宫城这句话之后,两个男人之间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一起望着手术室上方亮着的灯,谁也没有再说话,异常安静的气氛在医院的走廊流淌着。
这与季尧曾经想得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自己会暴躁地痛打南宫城一顿,或者因为嫉妒和吃醋对南宫城恶语相向,毕竟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不是么?
但现在…他竟然能这样平和地跟自己的情敌说话,还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林微尘。”甚至对他说,“你带他走吧…”
为什么早晨自己没有现林微尘的异常,就那样让林微尘出门了。季尧懊悔,但于事无补。
“快快快!”
“爷爷!”
“李主任在有一台手术在进行,无法给你们做!快去请心外科的张副主任!”
“爷爷,坚持住!”
这时有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护士和医生还有几个人推着一台担架车往旁边的另一间手术室跑,好像送来了新的重症患者要找李卫东做手术。
季尧双眼无神,没注意来人是谁,只是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医生推着苏常青进去手术室抢救,让家属在外面等候,转身时苏钰看到了地上蹲着的季尧。
“阿尧。”苏钰唤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季尧把视线移到他身上,脊背暮得有些凉。
“林微尘出事了。”苏钰道,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昨天看到他时我就知道,他迟早会出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目光的焦距一点点凝在苏钰脸上,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季尧的身子突然好想被什么弹了一下那般,猛得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