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云霄阁一如既往的热闹,虽然大战的阴云笼罩在南京城头,百姓们反倒放开了手脚,豁然了心思。平日省吃俭用过活,日子过的憋里憋屈小心翼翼,如今叛军大军和朝廷大军将要在南京开打,兵荒马乱之中,能否熬过这一劫都未可知,留着钱作甚?
于是乎,秦淮河畔的各家青楼接连爆满,云霄阁本就因上次花魁之事名震秦淮,人气也火爆的很,自然是被挤破了门槛,踏碎了石阶,姐妹们加班加点的伺候客人,忙的裤子都提不上。
和楼下大厅的熙攘热闹相比,云霄阁头牌沈云烟的房中却一如既往的安静,自从宋楠走后,云霄阁的头牌便很少接待客人,南京城中的公子哥儿达官贵人暗地里找到柳妈妈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夸张,但柳妈妈从不敢为了这些银。
倒是沈云烟自己觉得,身为云霄阁的头牌,要为云霄阁做些贡献,偶尔倒也替几位幸运儿抚琴唱曲,陪坐饮宴一番,这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但有其他非分之想,那是绝不可能的。有人也曾不死心的当面试探,结果沈云烟拂袖而去,闹得被其他人一顿埋怨。
沈云烟因此落得个‘金镶玉’的别名,这别名不是赞美,而是屡被拒绝的一位南京巨富背地里的牢骚话,大意是:“这沈云烟下边定是金镶玉做的,这般金贵,这般孤傲。”一来二去,便传了开来,公子哥儿们背地里便拿金镶玉代替沈云烟了。这些人隐约知道云霄阁如今换了主人,有消息说是京城中的某位大人物,他们倒也不敢放肆过分。
沈云烟拖着腮坐在梳妆台前发愣,外边的喧闹一丁点也没往耳朵里去,自从宋楠离开南京之后,很多时候她都是这幅模样的坐在屋子里,托着粉腮看着墙上装裱起来的一副字。
那是宋楠当日为了帮沈云烟而手书的那首断章,如今被南京装裱名匠装裱的精致异常,端端正正的挂在梳妆台的上方。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沈云烟想起宋楠说话的神态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弯弯,露出一丝浅笑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婢女小凳子满面春风的冲了进来,沈云烟忙起身问道:“如何,可探听的消息了?”
小凳子抓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伸袖子抹去嘴上水渍,舒了口长气道:“哎呦我的乖,累死小婢了。”
沈云烟忙递过手帕去,神态专注的看着她道:“到底有没有消息嘛,急死我了。”
小凳子哈哈笑道:“旧情郎来了,姑娘坐不住了。”
沈云烟扬手欲打,小凳子忙举手缩头道:“我投降了,小婢说就是。大街小巷都在说镇国公率大军前来的消息呢。”
“镇国公?”沈云烟蹙眉不解。
“哎呀,就是那个宋楠嘛,以前他是侯爷,现在可是国公爷了,上次他带兵打鞑子收复什么河套的事情你不也听说了嘛,便是那时候升的国公爷。”
沈云烟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小凳子道:“怎么,姑娘不替他高兴么?”
沈云烟笑道:“当然替他高兴。”心里却想:“他是国公了,权利地位又高了,离我的距离又远了些。”
“是这样,镇国公啊他的大军驻扎在江浦,现在正在满世界征船呢,据说要在江上和那个反叛的宁王打仗,但是兵船不够,犯了难,于是便征集民船呢。”
“哦,原来是这样。”沈云烟咬着唇点头,忽道:“他人在南京城中么?”
“这小婢可不知道,我哪敢打听国公的住处,不过前街的二狗子说,他亲眼看到宋楠在秦淮河河口坐镇,每一艘民船到达他都要跟船主道谢,还给银子呢。下午便一直在哪里。”
沈云烟眼睛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
“姑娘不想见他么?”小凳子问道。
沈云烟缓缓摇头道:“相见争如不见,他不来看我,我怎好去见他,或许他早忘了我了。”
小凳子笑道:“怎么会?那宋楠小婢瞧着也不是个没情没义的,否则姑娘对他倾心,他岂会不趁机占便宜?狠心拒绝姑娘走了,那也是为了姑娘的将来,这事儿你不是说过么?”
沈云烟点头道:“是啊,但我还是不能去找他,他如今贵为国公爷,手头军国大事够他忙的,我这时候去找他,败坏他的名声不说,他也没空见我。”
小凳子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忽然道:“姑娘到底想不想见他呢?若想的话,小婢有个好主意,保管不会惹人非议,还能见到镇国公。若不想便算了,当小婢没说。”
沈云烟身子一震,看着小凳子道:“你有好办法?”
“姑娘只说想不想见他。”
沈云烟踌躇半晌,终于咬牙道:“想……”
“这就对了嘛,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姑娘一向直接了当。那么这办法就是……”
沈云烟瞪大眼睛,看着小凳子的红嘴唇凑到自己的耳朵边噏动着说出一番话来,心中砰砰跳,小声道:“成么?”
“怎地不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不对……女子有责嘛。”
沈云烟捏着手指头想了一会,下定决心道:“罢了,便听你的,你去准备,我换一身不显眼的衣衫去。”
小凳子答应了,蹬蹬蹬快步出房。
……
自午后时分,宋楠便来到南京城西北一处叫下关的码头坐镇,这里便是秦淮河入江之口,秦淮河蜿蜒出城之后实际上成了南京城的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