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以及现在纽斯特里亚的绝大部分地区,想要生产一枚给箭矢用的箭头,需要如下工序:
首先,把挖掘出来的铁矿石和木炭一起烧,得到一个金属团,再把这个金属团拉长,做成名为“铁棒”的交易用标准件。
然后,铁匠到矿山或是从商人那里购入这种“铁棒”,放在自家的炉子里,靠木炭和风箱烧至红软,用钳子夹出,从上面截取一段,反复捶打去除里面的矿渣,一锤一锤敲出所需要的箭头形状。
这是完完全全的手工艺活儿,而且必须由身强力壮,又精通铁匠手艺的人来完成,身体不够强壮抡不动铁匠锤,不精通铁匠手艺的话敲出来的天知道会是什么。
效率么……
看过以后,对于大片“勇敢的心”里面反派国王的一句台词“让苏格兰人先上,他们比箭矢便宜”就能理解三分了……
而大魔王领地的箭头生产,则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有高炉。
虽然是公元前水平的高炉。
但是她可以依靠这公元前水平的高炉生产铸铁——铁水流入模具,一次成型——而纽斯特里亚的其他地方,甚至北方诸国,没有一个有这种工艺!与纽斯特里亚传统的铁器制造相比,两者的差距好比大机器工业与传统手工业的差距!一座高炉,一次可生产铁水一吨,也就是生产一吨的铁器。
当然,这样快速的生产也有不少弱点,比如说,高炉不能停工,不像传统的那种铁匠炉——铁匠甚至可以一年到头从事别的职业,只在人们需要他们的时候,把炉子一点。风箱一拉就能开工,做个把铁器最多费个把钟头,又方便,又灵活。又节省燃料——这高炉投资巨大,而且不能停止,它就像一只恐怖的地狱怪兽,吞入不计其数的燃料、铁矿石和石灰,倾倒出明亮美丽的铁水,造就不计其数的铁器和同样不计其数的污染,咆哮着将骑虎难下的图尔内斯特教区拖进全铁器时代。
铁箭头成型后,就需要打磨,去掉上面的毛刺,将箭头磨得更加锋利。
这工作不需要强劳力。也不需要多少专业技能,下至三岁娃娃,上到七十岁半聋半瞎的老头老太太,只要智商没有低得令人发指,都可以承揽这一分包工作。而那些原另有职业的人员,比如农夫,渔夫等,在忙完了他们白天的工作后,也不介意磨几个箭头挣点外快。将大机器工业与传统家庭手工业结合的生产组织方式,是东西方都一直有的,远的有意大利的资本主义萌芽。近的,在抗日时期就有在大机器不足的情况下,家庭妇女向包买商人领洋纱织造土布再卖给包买商的工作当然,更加为人熟知的。就是改开以后,那些外销的小商铺:发夹、打火机、玩具车……都是由工厂机器生产零件,由被发包的家庭里的妇女儿童利用闲暇时间组装完成的。
因为不用考虑劳保,也没有监工方面的费用,都是计件算钱。避免了工人消极怠工的损失,更有娃娃们免费参与,所以这种方式的效率不低,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全球化的世界市场竞争中也是有竞争力的,何况这娃娃遍地爬的中世纪。
磨箭头修箭羽的工作,就这样发包了出去,然后,被机灵鬼们层层转包,最后,天知道是在什么人手里完成的——有的时候,是妈妈转包给她的孩子们,有的时候,是乡下佃户转包给城里厨娘,在这一过程中,大魔王做梦都没想到的三岁童工,敌营女仆都踊跃地参军,哦不,是参与到她的新军备计划里来……
好在验收的工作大魔王还是看得很重的,现在负责验收的是花岗石脑袋老巴登,他又有专业技术,又不讲情面,真是再好也没有的验收人员。也多亏了他那难得的脾性,发包工作才没有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而且大魔王在此刻开展的新军备计划,还遇上了一个原本不会有的时机。
那些被拉卡德人劫掠过的幸存者,他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特别是他们积攒的粮食草料。原本他们在田地里的庄稼收获前,很可能为了填上饥饿的肚子,被迫向商人和领主三钱不值两钱地低价出卖他们仅剩的财产——牛只,农具等等。
在此时为了暂时的果腹贱价出卖牛只和农具之后,他们是无力赎回的,在下一个耕作季节,他们就会因为缺乏牛只和农具而减产,落入一个恶性循环,直到出卖他们的所有甚至那一点点土地,沦为奴隶。
所以,田地受灾的时候,是那些热衷于土地兼并的地主和商人们的大好机会。
作家赵树理在他的作品《求雨》中,就曾精妙地描写过地主们的这种心理——
“我这领导求雨不过是个样子,其实下不下都好——因为一半金斗坪都是我的,下了雨自然数我打的粮食多,不下雨我可以用一斗米一亩地的价钱慢慢地把另一半也买过来。”
而现在,他们得到了额外的工作。
忙完田地里的工作后,坐在家里,一家老小齐上阵,借着火坑里的一点点火光,做着磨箭头修箭羽的工作,靠这挣出急需的面包来,不必再拿着自己仅剩的财产去求告商人和领主。
甚至学生们也被这个军备分包系统给卷入了——他们在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沿路捡拾鹅毛——这还是规矩的做法,在这段时间里,谁家的鹅要是没看好,一转眼就能变成可怜的秃子——虽然鹅的战斗力不亚于狗,但是熊孩子们那是狗见了都要飞逃的……
路易叹了口